生死契阔,已与他成说。
……只是,山盟虽在,锦书却难寄。宋功勤只能任满腹相思沉入心湖湖底。
第11章 乐昌镜归人未还
秦颂身体堪忧,宋功勤原本担心第二日一行无法上路,不成想,翌日一早,丫鬟秀儿便前来告知宋功勤随时可以启程。
待宋功勤下楼,秦颂已经上了马车。宋功勤有心瞧瞧对方气色,确认是否的确无碍可以赶路,可想到前一日对方失言的告白,心中尴尬,实在开不了口请求一见,最终,他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马。
许是秦颂也在懊悔自己失态,有心对宋功勤避而不见,之后几日赶路,宋功勤几乎就不曾真正见到秦颂,每日只有对方下马车入客栈这一段路才能匆匆一瞥她的身影。
一路如此,直至这一日,马车停在客栈门口,秦颂久久未下车。
宋功勤不便擅自上车,他在车外扬声询问道:“秦小姐,可是有何事耽搁?”
秦颂没有回答,不一会儿,车厢内的秀儿掀起车帘,对宋功勤道,“我家小姐醒不过来,宋少爷您且先去休息,剩下的事秀儿和椿龄会做。”她的语气平淡,就似秦颂“醒不过来”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宋功勤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眼下状况,不由一急,皱眉追问道:“秦小姐是睡着了还是陷入昏迷?”
“若只是睡着,怎会唤不醒?”秀儿依旧答得平静,但这一句回话的嘲弄意味已昭然若揭。宋功勤这才察觉到这个小丫鬟眼中依稀的怨怼责怪。他想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对方,虽觉得无辜,但并不计较。尤其,眼下当务之急是秦颂的身体,他忧心忡忡,不自觉往车厢内张望了一眼,问道:“秦小姐怎地忽然昏睡不醒?我这就去请大夫罢?”
“那倒不用,小姐这几日始终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她的身体虚弱,看了大夫也不会大好。”
这些天来,秦颂总是早早起身上车,宋功勤还以为对方有所好转,如今听秀儿说的“时而清醒时而昏睡”,不由吃惊。“秦小姐病得不清为何不告诉我?这路途辛苦,本该多休息两日再说!”
面对宋功勤提问,秀儿的表情更加冷淡,她定是积怨已久,全然不顾冒犯,望着宋功勤不冷不热答道:“小姐担心因为自己耽误行程,教想要杀宋少爷的杀手有时间卷土重来,自然甚么都没说。”
宋功勤这才明白过来,这些日子秦颂避而不见是为了隐瞒病情,她宁愿苦了自己也要先为宋功勤的安危考虑,而宋功勤却全未察觉她的苦心,反而任由她拖着病体赶路,难怪秀儿怨愤自己。念及此,宋功勤心中又羞又愧又疼。“宋某实在太大意,连累秦小姐一路辛苦。”
“宋少爷何错之有。”秀儿端是伶牙俐齿,一句句的指桑骂槐,将宋功勤数落一通,“只是我们家小姐一厢情愿替他人考虑。”
被一个比自己年幼的小丫鬟如此曲讽暗贬,宋功勤丝毫不以为忤,他心下怅然,诚心认错道:“这都是我对不住你们家小姐。”
满腹怨气的秀儿终于被宋功勤真挚态度稍稍打动,见他满脸愧色,黯然伤神,她又约莫知道些详情,迟疑后只觉造化弄人,一时感慨,幽幽叹了口气,低声自喃般说道:“只怪我们家少爷命苦。”
宋功勤未注意到秀儿又用错称呼,他一心担忧秦颂状况,眼见对方昏睡,暗道:看来有些事只能不得已而为之了。
绛霄派的内功心法相当奇特,运气以奇经阳维脉为主游小周天,为人疗伤或输送内力皆以膻中穴起。膻中穴位于胸口正中,即便是同门师兄妹,若非事情紧急,男女之间也从不会相互传功。江湖儿女都有禁忌,更遑论秦颂这样的书香门第女子。最初宋功勤特别担忧诸如自己不小心瞧见对方□□手臂,对方便不得不因此下嫁的情况。如今他知秦颂思想远背迂腐,仍认为如此举动过于冒犯,然而,眼见秦颂已气虚至昏睡多清醒少,他再无法袖手旁观。
“秀儿姑娘,宋某虽不精于医术,但多少会一些运功的法子,许能缓解秦小姐病苦,不如让宋某一试?”
事实上,秀儿一个小小丫鬟,当是无法替她家小姐做主,宋功勤之所以询问主要是自己更不敢做主。不料,他才问完,秀儿便毫无迟疑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拜托宋少爷了。”
当下,秀儿走进客栈订了房间,那男仆也毫不含糊,打横抱起他家小姐便往客栈里去。秦颂自换上男装之后,这些日子都是公子哥打扮,只是,她那病色也难遮掩的妍美形貌哪里骗得了人?每回她在人前出现,往往吸引众人各色目光。大家又见宋功勤与之同行,心里自然便将两人的关系想得不纯。这一回,秦颂昏迷,却被仆役打扮的年轻男人抱在怀中,而与她同行的宋功勤只跟在一旁,较之前些日子羡艳嫉妒的目光,今日宋功勤得到的打量明显内涵复杂了许多。
宋功勤实在无意探究那些人所思所想,他跟着男仆一同走入房间,在男仆将秦颂安置在床上后,没有太多踌躇便迅速走近——既然秦家的一个仆人都能随意抱起他们家小姐,宋功勤认为自己为对方输送内力以缓解虚弱状况自然也不必太顾虑。
那个宰相家的男仆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见识,知宋功勤要运功,不用交代便扶正秦颂,并在床的另一边为宋功勤留出盘膝打坐的空位。一切就绪之后,不出宋功勤所料,心宽至极的男仆不假思索退出房间。
宋功勤转头望了眼关上的房门,懒得再多想甚么,此时气海运功,伸手抵上秦颂膻中穴。心无旁骛的宋功勤倒是没留意自己手下的平坦,不过很快,他察觉另外异样——秦颂体内气息紊乱,竟似受有内伤?
一位深居幽闺、弱不禁风的千金大小姐,岂可能受似是被高深内家掌力所震的内伤?然而,此时宋功勤无暇思索这一问题,他很快察觉自己内力入对方体内如泥牛入海,立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这秦颂体质何为如此怪异,竟完全无法聚气,宋功勤如何运功,皆是徒劳。又试了一会儿,宋功勤不得不考虑放弃。
不过,因着他这一阵折腾,秦颂渐渐醒转。依旧尝试运气的宋功勤注意到对方颤动的俏长睫毛,也不知心虚甚么,他下意识忽然收手。原本有内力牵引而坐直的秦颂身体因此向后倒去,所幸身后是床头,她轻撞了一下总算勉强倚靠着坐稳。
宋功勤望向抬眼微微恍惚瞧着自己的秦颂,赶紧解释自己为何坐在对方床上。“秦小姐,我见你昏迷不醒,方才想要为你运功,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秦颂毫不介意地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又不是不知好歹。不过,宋兄这番好意我只能心领了。御医说我毒侵经脉,不仅药石无医,内功也无用。”
秦颂如此一提,宋功勤重新想起方才疑问,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抑制住好奇,疑惑问道:“秦小姐,你所谓的染疾,原来是伤?”
“那倒不是,我从小便体弱,从大夫断言活不满周岁一直至后来说过不了弱冠,如今受伤只是令状况稍稍恶化了些许。”
秦颂是有名的才女,居然用错只适于男子身上的“弱冠”这一词,宋功勤心里觉得奇怪,可他从不会指出他人微不足道的错误,此时只关注向正题,追问道,“秦小姐怎么会受伤的?”他终于明白秦宰相为何将希望寄托在绛霄派身上,不过,若秦颂中毒,与其去绛霄派求医,不如直接找到施毒之人。他正想说自己愿意为此出一臂之力,秦颂首先打消了他这一念头。
“之前我说忘了许多事,便包括这一桩。”
宋功勤闻言怔了一下。先前秦颂说自己失去记忆时,他只当无关紧要,不想,对方遗忘的不止一些往事细节,竟还有如此重要的经历。
秦颂看出宋功勤所想,她对这一真相并不在意,倒是受到启发,若有所思道,“我丢了将近一年的记忆,或许,其实我已经看尽洛城花,只可惜自己不知道。”她口中说着惋惜之词,语气却有着云淡风轻的从容,年纪轻轻,竟一派看破生死的豁达。
宋功勤不得不相信,对方从懂事起,大约便已为那一天做足准备。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然而,别离哪里容易了?人生自古便无容易的别离。
宋功勤心潮起伏,一时百感交易,他不自觉脱口而出道:“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洛城花!我们先去我师门,等你的伤治好了,我便带你去看真正的洛城花。”
闻言,秦颂轻愣了一下,接着,她轻笑道:“你用不着可怜我。即便我来这人世时间比他人短,但看得比他人明白,你若可怜我,我只会笑话你看不明白。”
……事实上,这一刻的情不自禁哪里是可怜那么简单?
——可那也只能是可怜。
宋功勤缓缓点头,“秦小姐果然看得比我明白。”他知道自己表现的生硬,实在无能为力,唯有起身匆匆作别道,“秦小姐一路辛苦,赶紧休息罢,宋某不再打扰。”
他离开得迅速,没有回头多瞧秦颂一眼。秦颂依旧斜倚在床头,因没有力气,一时无法自己躺下。她抬头望向关上的房门,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笑意,似是自嘲,却也有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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