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话,声音颤抖,两行眼泪淌了下来,仿佛十分难过。他道:“想来是那贼人在暗中跟踪苏长老已久,一击得手,立刻逃窜。”
薛红蓼默然良久,道:“贺盟主以为杀人凶手是谁?”
贺汝膺道:“我没看清脸。但看这手法,应当是秦潇无疑。”
薛红蓼也曾遭遇过秦潇袭击,对这话也有三分相信。但苏缇今晚来向贺汝膺兴师问罪,为什么偏偏这么凑巧,他就在今晚被杀害了?
这些年来苏缇犹如薛红蓼的半个父亲,也是丐帮的半个帮主。苏缇这一撒手如同山崩,丐帮就像大船失去了掌舵人,风雨飘摇里前行更加艰难。
贺汝膺大声道:“丐帮的兄弟们放心,贺某一定会抓到凶手,为苏长老报仇!”
大家都恨秦潇,认为人一定是他杀的。听了贺汝膺这话,心中悲痛难抑,纷纷道:“杀了秦潇,为苏长老报仇!为苏长老报仇!”
外头的喊声苏逸都听见了,他在心中大叫:“你们都被骗了。杀害师父的人是贺汝膺,凶手就在你们面前,你们却有眼无珠看不出来!薛帮主,你那么聪明,千万别被他骗了!只怕老帮主当年就是这样被贺汝膺害死的,你明察秋毫,千万别上了贺汝膺的当!”
外头群情激愤,众人都被愤怒的火焰冲昏了头脑,一心要找到秦潇,为苏缇报仇。
薛红蓼道:“先把苏长老安葬了。另外派青龙堂的兄弟们去搜查,一旦发现有可疑人物的行踪,立刻来通知我。”
众人答应了,去准备香烛棺木。巧儿哭得昏天黑地,薛红蓼叫人把她从苏缇身边拉开,巧儿奋力挣脱了,又爬了回去,抱着苏缇的尸身不肯放手。
众人无计可施,薛红蓼叹了口气,道:“由她去吧。”
天明时分,薛红蓼亲自主持为苏缇下葬,众人在苏缇坟前磕头,发誓一定要找到凶手为他报仇。薛红蓼将苏缇生前最爱喝的汾酒倒在墓前,酒水渗入了干裂的土地。
薛红蓼忽然觉得鼻尖一凉。她抬起头来,北风呼啸,卷来了天际漫漫大雪。
最寒冷的时候到了。
第44章 四十三
苏逸在黑暗里蜷缩着,听见外头哭声震天,他也跟着落泪。贺砥明在箱子上凿了几个气孔,但空间逼仄,苏逸不知是伤心过度还是憋闷,昏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时,听见外头车声辘辘,一直在颠簸,他猜自己是被人装在了一辆大车上运了出去。
苏逸感觉自己能动了,他下巴脱了臼,在箱子里又难以活动手脚,只好奋力踹了踹箱子。
贺砥明在前头驾车,听见箱子里咚咚作响,也不去管他。苏逸踢得越发卖力,咚咚咚有如地动山摇,几乎要把箱子震下地去。贺砥明终于停下了车,走过来轻轻拍一拍箱子,道:“干什么?”
苏逸不能说话,又踹了箱子几脚。贺砥明揭开箱盖,冰冷的空气涌进来,苏逸隔着布袋长舒了一口气。
贺砥明道:“你累了吧?累了咱们就停下来歇一会儿。我先提醒你一句,现在是深更半夜,荒郊野外,周围别说是人,就连老鼠都没有一只。你耍花招也没有用。”
苏逸正寻思怎么逃跑,听他这么说,把眼凑在布袋上往外看,四下果然是一片漆黑。
他扭曲身子,试图从箱子里爬出来。贺砥明随手把他按了回去,道:“好好躺着。这么新鲜的空气,对你来说应该很宝贵才是,别浪费了。”
他的手很修长,也很秀气,跟他做人一样,客气平和。他高贵的出身使他能够轻易应对周围的人,所以他很少有动怒的时候。
苏逸则像是一条愤怒的鱼,在油锅里拼命弹跳。贺砥明意识到苏逸的动作过于激烈,仿佛想说什么。他摸到了苏逸的下颌给他装上。苏逸立刻破口大骂:“混蛋,你们一对乌龟父子杀了我师父,我早晚杀你全家、把你们两个王八蛋挫骨扬灰!”
贺砥明伸手就要卸他下巴,苏逸感觉他的手按上来了,连忙大叫:“我要撒尿!”
贺砥明漠然道:“你戾气太重,就这么憋着降降火气吧。”说话声中又点了他的哑穴,重重地合上了箱盖。
贺砥明翻身上马,赶车前行。马车一路淌下水来,臭气冲天。贺砥明不管不问,苏逸憋不住尿了自己一身,天气寒冷,气味又散不出去,简直受够了罪。
大车赶路到天明时分驶进松鹤别院。箱子被人从车上抬下来,重重地撂在地上。有人揭开箱子盖,贺砥明道:“你可以出来了。”
苏逸不消他指点,一有机会就想逃跑,早就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有人上前来把他从箱子里拖出来扔在地上,一人解开布袋,另外两人立刻将他的双臂抓住,使十斤重的铁铐子铐住,又在他双脚上也加了一副铁铐。镣铐沉重,苏逸活动不便,被人轻而易举地按在了地上。
四周黑漆漆的,潮湿阴暗,是个牢狱的模样。苏逸打了个寒颤,贺砥明解了他的哑穴,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苏逸道:“姓贺的小子,你要对老子动私刑?”
苏逸一身湿淋淋的臭尿,情绪十分愤怒,已经全无体面可言。贺砥明不在乎他嘴上占自己便宜,和气道:“苏兄弟不用紧张,只要你说出少阳剑法的下落,咱们不但不会伤害你,还会将你奉为上宾,好生招待。”
苏逸道:“什么少阳剑法,我没见过!”
贺砥明道:“被你废了双手的师弟们都身手不凡,你使的若不是少阳剑法,怎么能够轻易破了我贺家的天罡剑阵,还在一招之间就废了六个人的手?你当所有人都是傻子?在丐帮有人护着你也就罢了,在这儿你以为抵赖还有用么?”
苏逸啐了一口,挣扎着骂道:“你们父子俩想少阳剑法想疯了!你祖宗我没见过什么少阳剑法,有种的就来杀了我,皱一皱眉头的不是英雄好汉!”
有人立刻提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撞在地上,苏逸觉得一阵眩晕,耳中嗡嗡作响,脸上又噼里啪啦地挨了几个巴掌,嘴里直往外淌血。
一人骂道:“还敢嘴硬,我看你就是欠打!”数人对苏逸一顿拳打脚踢,苏逸被踢的在地上翻滚,口中还不停乌龟王八蛋地咒骂贺砥明。
贺砥明气定神闲地扯了个凳子,坐着看苏逸被人打得满地打滚,良久叹了口气,心满意足地道:“停了吧。”
苏逸被打得一阵翻江倒海,他肚子里没有东西,干呕了一阵,吐出了一滩酸水。贺砥明掏出一块手绢,弯下腰来给他擦了擦嘴,神情很是细致用心,仿佛对他有无限的关怀。他道:“想好了吗?少阳剑谱在哪里?”
苏逸像看恶鬼似的看他,道:“拿开你的脏手!老子没见过什么少阳剑谱!”
贺砥明了然地点了点头,扔下手绢道:“苏兄弟的脾气还是太暴躁,那就先关几天再说吧。”
立刻有两人上前架起苏逸,将他推进一条过道里。走廊两边的灯火幽微,苏逸见两侧都是牢房,里头黑漆漆的,看不清楚有没有人。一人打开一间牢房,将苏逸搡了进去。苏逸被推了个踉跄,牢门在他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苏逸奋力捶打牢门,怒道:“放我出去!”
贺砥明站在外头道:“你先在这里住几天,等想明白了咱们再谈。”说罢转身走了。
牢房的铁栏杆足有小孩儿手臂那么粗,厚实坚固,苏逸根本无计可施。他坐在牢房里,正寻思办法,忽听身后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呵呵,哈哈!嘿嘿嘿!哈哈哈哈!”
苏逸吓了一跳,牢房里十分黑暗,他没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个人。那人蜷缩在阴影里,身上披着一块黑毯子,蓬头垢面,两眼直勾勾地看人,像是个疯子。
苏逸觉得大事不好,立刻站了起来,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他喃喃道:“杀千刀的贺砥明,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没那么轻易放过老子。故意把我跟个疯汉关在一起,他是想叫我也疯了不成!”
那人看着苏逸,起初还在傻笑,仿佛多了个人被关在一起十分快活,那是一种忘却了自己也是阶下囚的幸灾乐祸。
苏逸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现出分明的轮廓。那人的眼神忽然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疑惑、惊讶、恐惧和憎恨迅速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汹涌的洪流。
那人忽然人熊似地站起来,扯得身上的镣铐叮当作响。他放声大呼:“恶鬼!是你这恶鬼!你害死了我女儿,我要杀了你!”
苏逸小时候曾经为了半个馒头被一个疯汉硬生生追了两条街,平生最怕疯子。他见那人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过来,吓得脸都白了,连忙大叫:“谁认识你女儿了!有话好好说,你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外头的狱卒听见苏逸放声大叫,哈哈大笑。一人道:“你不是一身硬骨头吗?一个疯子就把你吓成这样?”
那疯汉忽地扑上来,伸手去掐苏逸的脖子。苏逸连滚带爬地躲到墙角。那人脚上的锁链铐在墙上,铁链绷紧了还差几尺才能够得到苏逸。苏逸大气也不敢喘,坐在墙角看那人冲自己咆哮。苏逸意识到他抓不着自己,略宽了心。那人却气急败坏,将铁链扯得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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