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鸾身份尊贵,被让到了主厅。蒋勋亲自出门迎接,“侯爷驾到,真是让本王这个王府蓬荜生辉!”
“哪里哪里,早就该来探望您,却怕扰了您的清修。今日王爷五十大寿,就算没有您的帖子,本侯也要来讨杯酒,沾沾您的寿运。”
“听闻圣上让侯爷督办本王寿宴,本王这些日子诚惶诚恐,寝食难安。蒋某何德何能,敢劳您烦的大驾。”
“王爷快别这么说,其实本侯也没做什么,找几个戏班子,置办点烟花助兴,都不值一提。本侯一直敬仰您,能有机会尽分薄力,实乃吴某的荣幸。”
“这么说就生分了,无论如何老哥哥我只念贤弟你的好,一会儿定要好好跟贤弟喝几杯以表谢意。”
“大哥您的寿辰,小弟尽心尽力也是应当应分,酒是要喝的,谢字可万万不敢当,您这不是折煞小弟嘛……”
蒋勋也不像私下里那样叫吴鸾“小兔崽子”了,吴鸾也不骂蒋勋是“老杂毛”了。二人把臂而行,交谈甚欢,到最后称兄道弟,虚情假意地客套寒暄一番后方落座。
云绝见吴鸾说起场面话来也有模有样,刻意的世故中偏偏带着旁人难以觉察的纯真,仿佛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收敛了脾气,在装一个乖娃娃。越看越觉有趣。
此刻云绝不显山不露水地站在吴鸾身后,环视四周后暗自庆幸。今日王府中尤其戒备森严,不光有王府本身的侍卫,为了确保平西王的安全,圣上甚至派了驻守京城的一队禁军前来协助。更别提穿着普通宾客衣裳,混在人群中的暗卫了,个个目露精光,不住逡巡。幸亏他是跟着吴鸾前来,否则即便混进王府,也不可能进入蒋勋百步范围之内。
寿宴开始,美酒菜肴流水般奉上来。正厅前面的隔窗打开,外面咿咿呀呀地唱着《八仙贺寿》,好不热闹。
吴鸾喝得两颊赤红,与蒋勋勾肩搭背,眼神也有些迷离起来,仍不忘趁人不备从盘子里拿一个水晶肴肉包子偷偷塞进云绝的手里。十足孩子气的举动让云绝哭笑不得。
酒酣耳热之际,外面天色已黑。众人簇拥着蒋勋来到庭院里的一方空地上。
吴鸾拉拉云绝的袖子,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观看烟花最好的位置。云绝看着斜前方离自己不过两个人身位的蒋勋,胸有成竹。
下人搬出一箱箱的烟花,足足在地上摆了五排。蒋勋大笑着拍拍吴鸾的肩膀,“让贤弟费心了。”
“突”地一声响,一团耀眼的光芒向上爬升,紧接着“啪”地在墨蓝的夜幕中绽放出一朵五光十色,璀璨耀眼的花朵,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裂成闪亮的光点,如颗颗宝石在空中滑落。
无数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华彩满天,美不胜收。其中最高最亮的便是火树银花和金玉满堂,一个如星光瀑布,一个如漫天流火,照亮了整个夜空。
所有的人都在仰头看着流光溢彩的烟花,只有吴鸾扭头看着云绝的侧脸,在焰火的映照中忽明忽暗,虽然眉眼因易容而显得平淡无奇,但吴鸾越看越觉得满心欢喜。
又是一个火树银花飞上了天空,紧接着一个金玉满堂飞窜至火树银花的旁边,两个烟花几乎同时绽放,然后化作无数碎星坠落。
众人拍手叫好,正看得热闹,忽然听见有人喊,“不好了,走水了!”
原来是未燃尽的火星儿落在了屋顶和树梢,遇到木材便燃烧了起来。几十步开外的一座高七层,全木搭建的宝塔瞬间火光冲天,偏偏这晚风急,火势以迅雷之势蔓延到其他房屋。
众人一下子乱了,奔跑着躲闪。几百人互相推搡拥挤,场面异常混乱,有侍卫高喊:“保护王爷!”
云绝的眼睛虽然看着烟花,其实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蒋勋。就在侍卫呼喊的当口,突然一纵身拔地而起,扑向蒋勋。
待众侍卫推开拥挤的人群赶到蒋勋身边时,只见蒋勋仰面倒在地上,双目圆睁,业已气绝身亡。一根寿宴上用的镶着象牙的乌木筷子已自其眉心深深插/入,只余寸长的筷尾露在外面,仿佛眉心长出一截犄角来,恐怖又诡异。
云绝退回到人流中,才发现吴鸾不见了,大惊之下四顾寻找。借着火光看到十几米外有个银蓝色的身影,正在逆着人流奋力往火场方向挤。
云绝推挤着众人向吴鸾靠近,却在离吴鸾只有五步之远的地方看到他被人推倒了,霎时消失在人群脚下。云绝顾不得暴露自己,用内力震开身边的人,扑过去长臂一伸,将吴鸾从地上捞起来。
吴鸾满身鞋印,发冠掉了,头发披散下来,面颊上也擦伤了一块儿,模样十分狼狈。
云绝怒骂:“你疯了吗?怎么往回跑?”
吴鸾被踩得七荤八素,抬头见是云绝,一把将他抱住,“我跑到那边没看见你,只有又回来了。”
云绝心头一震,一股酸胀自胸口处向全身蔓延。他伸手回抱着吴鸾,将他护在怀中。偏偏吴鸾不老实,非要一手搂着云绝的肩膀,一手护着他的头。两个人以这种好似扭打在一起的怪异姿势互相搂抱着挤出人流,躲到院子里的假山背后。
仗着侍卫人多,又有禁军帮忙,火势虽大,但也很快被扑灭了。平西王于自己的寿宴上遇刺身亡,刑部得令封锁了平西王府盘查宾客。
吴鸾一口咬定云绝是自己的贴身侍卫,一直在自己身边。盘问吴鸾的是秦峥,自然向着他,再加上吴鸾这个圣上唯一一个小舅子的特殊身份,所以刑部没废话就把他二人放了。
当晚,云绝回到租住的小院,自床榻的缝隙处拿出一截木头,用匕首在上面划了一道。
第九十六个了。自他三年前出道以来,已经杀了九十六个人。最开始的任务都很简单,对云绝来说手到擒来。最近一年的任务却越来越艰巨,耗时越来越长。比如此番行刺平西王蒋勋,若非有吴鸾这层关系,云绝都没有把握可以行刺成功。
右手臂上的红线已消褪。他既完成了行刺任务,蛊毒暂且蛰伏,只等下一次任务的召唤。云绝松了一口气,即便他不畏死,却不愿尝试蛊毒的发作,真有那日还不如自我了断。
他伸出手看着自己白皙干净的手掌,仿佛看见满手的鲜血淋漓,厌恶得恨不得把手剁掉。但是他没有退路。
细雨阁的规矩,完成一百个任务,也就是杀满百人,可升为堂主。堂主可领一方人马,且有挑选手下的权利。那样他就可以将妹妹嫤如招致自己麾下照管。
他时间不多了,嫤如还有不到半年就能出道。他要赶在嫤如出山前完成一百个任务,他绝不能让妹妹沦入与他一样的境地。若能进一步助嫤如脱身细雨阁,就是让他死,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16章 验身镖
平西王于寿宴上遇刺身亡,平西王府被烧掉了一半,贺寿的宾客中十人烧伤,十二人在混乱中被踩伤。此事震惊朝野。圣上龙颜大怒,朝堂上将顺天府尹邱鸿林治罪,罢官查办,并将平西王遇刺的案子交刑部彻查。
刑部接到案子也是挠头,当日寿宴上宾客几百人,加上王府的侍卫、仆役和保护平西王的一队禁军,林林总总逾三千人,如何排查?
平西王毙命时正值火灾发生,他周围簇拥着那么多人,慌乱下只顾得逃命,近身侍卫被人群冲散,场面混乱失控,没人注意到何人行凶。而且凶器是一根筷子,任何人都能从饭桌上拿到,算不得证物。
刑部抓了王府负责护卫蒋勋的侍卫,严刑审讯了几日无果,只有开始排查当日所有可疑之物。很快便查到了烟花上面。
吴鸾被请到刑部时是大摇大摆进去的,用他自己的话说是身正不怕影斜。当然也没人敢难为他,刑部尚书汪直的腰都快弯到地上了。“委屈国舅爷了,实在是需要走这个过场。您大人大量多担待担待。我们简单问几句,做了笔录,您就可以走了。”
吴鸾大度地摆摆手,“你们也是职责所在,都是为圣上分忧,替朝廷办事。”
“国舅爷胸襟宽广,下官敬佩之至。”汪直赶紧拍吴鸾的马屁。
问询的过程很简单,吴鸾说了采买烟花的过程,着重强调了第一次去城外烟花坊就被匪徒绑架,险些丧命。
汪直听得热泪盈眶,直道:“国舅爷辛苦,为了圣上的嘱托鞠躬尽瘁,甚至不惜以身犯险。实乃国之栋梁,吾辈楷模。”
吴鸾毫不心虚地照单全收了,朝着皇宫方向拱拱手,“为了圣上,吴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此赤胆忠心,形象光辉的人物怎么会与平西王被刺有关联?刑部立马放人。
秦峥送吴鸾出来时说起此事,“晏清你说,那场火着得也是邪门。平日里的烟花落下来人都烫不到,怎么那晚的烟花能点燃树木屋顶呢?”
“谁说不是呢!也是蒋勋那老杂毛命里该绝。”吴鸾闲散道。他忽地想起一事,不动声色地问:“烟花坊的老板和伙计是不是都捉拿归案了?”
秦峥点头,“你都请来了,他们能跑得了?除了一个案发前就回老家的,其余都押进大牢了,这会儿正哭爹喊娘地叫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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