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不行吗?你加一锅水全部丢下去就好了啊?」
不是那样的。大白□□了声。罗森的想法属于完全料理白痴的发言,他努力地提醒自己目前他不打算得罪他的买主。
用力地闭了闭眼,他在内心挣扎了一番,以相当微弱的声音要求。
「去买高汤。」
喔。罗森慢了半拍,不甘愿地应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虽然,他接受白子的命令、忘记不让大白煮饭的两件事,已经算够有问题了。
看着他不忘招手要自己回到客厅,把他拴回原处才出门,大白还没开始做饭便感到相当疲倦……即使接受的生活可能稍微变好了,某方面来说,依然令人担忧啊。
3.
一切如此开始。
作为一个尽责的厨师,天天煮火锅绝对不对。抱持这个原则,大白用最短的时间摸清了罗森的饮食习惯。简而言之,他不喜欢吃蔬菜、尤其是叶菜类。爱吃肉,鸡鸭鱼牛猪羊来者不拒。
就是小孩子。大白默默地定调,他仍搞不清楚这人的职业。罗森偶尔会出去,但除了买菜以外就是喂狗,大白很快地从他口中认识了住处附近的几只野犬。
「虽然现在还不行,但我相信有一天大花、大黄、大黑、小黑会来主动过来让我喂的!」
罗森一面挥舞拳头一面笃定地表示,那时大白正在炒一盘没有青菜的青菜肉丝。听闻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顺便侧过脸,眼神停在翻炒的菜锅上,嘴巴咬住罗森从大包装里掏出来的饼干。
那人喜欢在他煮饭时站在一旁,抱一大包零食不停地往他嘴里塞。等大白煮完餐自己差不多也吃饱了,偏偏罗森还会站在流理台前边舀菜边不解地问。
「干嘛不吃?」
于是大白夹起盘中的肉丝、用来堵住无法用筷的罗森。看罗森停顿了一下,咬着东西、愤怒地嚼着,他便有些想笑……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彷佛已在很久很久以前。
大白猛然回神时恍然地想着。
「是说,今天早上去喂狗,看到一坨稀大便,不知道是谁拉肚子?」
罗森咬着汤匙含糊不清地碎念。大白一面收拾着瓦斯炉上的厨具,一面不着声色地敛起飘渺的思绪,他把锅铲放入洗手台,旋开水龙头,头也不抬地回话。
「你昨天说是大花。但整天观察这个,到底是在养狗还是在养狗屎?」
「你懂什么!那是一种养出正常大便的成就感!」
「嗯,对。我不懂。」
罗森恶狠狠地瞪着他,吞下咬碎的肉丝、又扒了一大口白饭。大白从容地刷着锅子,并不担心另一人对他如何。他算住下来了,对罗森稍有理解的人便会知道,他只生了一张刀子嘴,实际上心比豆腐还软。
他爱狗,爱犬成痴。每次从书桌前放下书、跑来摇醒大白都是为了那几只后巷的流浪狗。
天气转凉,没忘搬被子下楼。当然大白也有。从他搞清楚流浪狗们的名称后他就知道,罗森根本把他们一视同仁……
嗯,一视同仁,真是可喜可贺。
「我吃饱了。」
「放着。」
罗森狼吞虎咽地吃完,放下碗筷,大白正用手接在水龙头下、冲洗炒锅。罗森看了看他,似乎忽然注意到什么,不管护腕会弄湿,伸手便捞起青年洗碗的手。
大白不明所以地抬头,发现他把自己的手凑到眼前端详。脑海里不知怎么忽然浮现出「大型犬」、「他喜欢的花色」、「白毛」等等关键词……反射地回握住罗森,上下摇了摇。
「你干嘛!」
居然下意识地握手了。大白自个儿愣了一下,赶忙藏住表情。他抽回手,顺便关掉了水。
「是我要问的吧。」
如今竟然已能和罗森平静地说话,可以说相当不可思议。四个月了,偶尔大白会想,这是否是他以往不敢求的奇迹呢?被一个这样的主人买回来,在落入地狱后还有能平静思索的一天。
「我在看你的手啦,还有伤口没好?你洗碗不会痛吗?」
大白手上还带着数道才结痂的伤口,其中一部分在刷洗锅碗瓢盆时裂开,渗出丝丝血迹,混在水槽底的泡沫里。
「还好。」
「那就是会吧?」
不甚在意地看了一眼,大白甩掉手上的水珠。他的身体早好了不少,除了因常活动而容易反复撕裂的伤处、身上只剩下后背那道较严重的口子未愈合。
「可以忍耐。」
「讲得好像我很亏待你……」
罗森低声哼着,把不用两天便喂掉大半包的饼干踢到流理台和外纱门的转角。大白注视着他,微微垂眼,厨房里的米油盐醋都是这几个月添上的,瓶瓶罐罐整齐地排列于靠墙的位置。
你没亏待我。大白伸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颈圈,没作声,转头又打开水龙头继续刷锅子,其实他不知道为什么罗森要善待他,当他不逃了……宛如放弃,生活却迎来了恍若梦境的平稳。
大白停下动作好几秒,任水流冲着指尖。
好热。
「喂?喂喂!」
从刚才开始便在疑惑对方怎么忽然安静下来的罗森,看着大白双眼一闭、朝洗手台的方向倒下,顿时傻眼地鬼叫起来。只见大白「哐」地撞上储藏柜,身体向地面滑落,闷响之后,罗森错愕地看着倒卧在脚边的白子。
水依然兀自「哗啦」地流着。
叮铃!偏偏这时候摆在客厅的电话猛然响起,罗森僵硬地看了看大白、又扭头看了看厨房通往客厅的方向,他焦躁地骂了声「操」,便往铃声传来的方向快步走去。
「老周?都什么时候了你才打电话啊!」
罗森一接起来电便破口大骂,拎着手机又往厨房折返。许久没联络,他一度以为老周真放弃他了,没料到在他开始准备另找方式谋生时,中介打来要求他兑现他的承诺。
「小罗,有件大事给你干啦。还记得你说不收报酬的事吧?」
「什么?我没说!」
回到大白身旁,他还一心挂念地上的人。老周却还是那调笑的语气,这种时候,让人感到有一丝……恐怖。毫无理由。
「总之,晚点看看信箱。是件你受伤前大概都没干过的刺激大事啊。」
「你说什么!」
老周干脆地切断电话,在可能遭窃听的通话里告知任务细节,确实不聪明。罗森了解这道理,可仍难免因被踩中痛脚而发火。
这就去把那家伙……不对、不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暂时没心思看电子邮件,罗森把手机「啪」地扔在流理台上,气急败坏地蹲下来,摇了摇大白,没醒。他手脚并用地把那人的头翻到上方,探过鼻息,又伸手去碰他额头。
饭菜开始变凉,与之对比的是白子烧得烫红的脸。
粗鲁地翻开大白上衣,罗森见他背后的伤口渗出了点组织液、可也未有发炎的迹象。
于是,他很快地决定把大白扒光。他猜是感染,但要找出造成这状况的部位。
「感染不会完全没征兆吧。我是真对你很坏啊?我不是只跟你打过一次架?才一次啊!」
罗森抱怨着,显然他的两百一十万无法响应他。他干脆跪下,把大白的脑袋先枕在自己膝上,把他所穿的衣服全扒下来,花了好一下子,可脱掉衣服并没有找到疑似染的伤口。
「到底是怎样?」
喃喃着,同时,他看到了大白脖上的颈圈。灵光一闪,把颈圈松开后,才看见整圈皮肤几乎溃烂。
即使因工作关系见过许多死者伤者、自己同样受过不少伤,罗森依然僵硬了下。受伤化脓,没什么了不起,但死撑着连吭都没吭气的人他是头一遭遇到。他又不好送一个显眼的白子往医院跑,发现只能自己处理,罗森心里顿时充满粗口。
「靠……」
不知道送兽医行不行?
他力不从心地把人抬起,结果只有「砰」地将大白摔到地上。试了半天,终于找到能好好出力的抱法,拖着大白,他准备先把人移动到房间再说。
第6章 章之六 纯白之人
1.
忍着伤口溃烂的痛、期待它自动愈合,显然太不切实际,大白用了整天的高烧来体悟这点。他感觉自己和黑暗里的某样东西持续拉拔着,混沌的思考下沉、吐着泡泡缓慢地淹没。
他竭力地往上游,试图构着那一点光线。好不容易才在这场拔河中获胜。他不会知道罗森用那双总是无法好好出力的手,喂了退烧药、替他刮去烂肉,蹲在床边瞪着病人好几个小时。
中间只去了一次药局,并挪了点时间查看老周寄来的电子档案。看过任务内容后,罗森一直心神不宁,当然这大白也不会晓得。
「唔。」
大白只是在模糊地苏醒时,从房间的单人床上吃力爬起。鼻尖冒汗,他有瞬间以为自己会死,病死、或因倒下被杀……不过等他醒过来,又立刻在身边看见趴睡于床边的罗森。
他觉得他似乎作了个梦,花费好几分钟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好不容易从满墙字画间找到吊挂的时钟,时针和分针显示着凌晨两点,他昏迷得有点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