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反抗看看,我会打断你的手。」
同时也没忘威胁,手铐落地,大白用麻木的手接过毛巾、颤颤巍巍地从上臂擦拭起。罗森就站在一旁,全程监视似地紧盯着他,大白睡过一觉后体力多少恢复了些,可领教过罗森的踢技,不用他说,也没想过做多余的事。
浅色的毛巾给他身上的灰尘和血迹染了色,擦到后背,只感觉衣料下一阵异常的剧痛。大白拿开毛巾、想转头察看,罗森却先用手肘顶住他的腰侧,让他转过来。
一处较严重的伤口化脓了。
罗森没说话,移开手便转身向寝室旁的浴室、对大白使了个眼色。他的神情太过冷淡,因此大白多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叫自己去洗澡。
颈上的项圈似乎没有帮他卸下的意思,应该是认为解开后再装上太过麻烦。大白递还毛巾,弯身把铁链抓在手中,走向浴室时、脚底在磁砖地留下了泥沙与细小的碎石。
猜不透罗森的想法,他只当作对方注重药品的清洁问题。这种时候洗澡,某方面来说也算一种酷刑,故此,他很难对另一人抱有感谢。
他是药材,而罗森是他的持有者。
虽然当他洗完了一个艰难的澡,一踏出浴室,便看见罗森拿着长拖把拖地。
4.
「洗好了?衣服在那里。」
不知为何,罗森的语气在这时和缓了不少。他将拖把搁放在书桌边,指向浴室外的三层组合柜,最上层放了一叠衣物。大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默默地拉紧身上的毛巾,抓了衣服、转身踏回浴室。
他洗了一个多小时,罗森在这段时间下楼移了车、并到楼上的邻居家借来衣裤。说实在,如果想近日就把大白「烹调」了,他不必这么大费周章。但罗森似乎想过几天再作打算,那就有必要暂时安置一下这家伙。
像宠物一样……会被指责为虐待动物的那种。
罗森仔细检查,确定磁砖上没有留下污渍,才满意地将拖把收到厨房后头的工具间。他本身有轻微的洁癖。在家中,虽不至于要天天打扫,却无法忍受地板上留着脏污和血渍……这也是为什么进门时、他要求大白先站在门口。
不过这件事没必要告诉他。
罗森回到进门前的空间,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浴室传来铁链拖动的「哐当」声,大白很快便出来了。
清理干净身体后,本来有些沾灰的身体回复了原本的雪白色。而那些红艳的伤口,一条条地交错于表面,也在肤色的衬托下更加清晰。
发现罗森打开抽屉、在桌下窣窣地动作,大白便呆呆地站在浴室前。
「站着干嘛?毛巾去放在浴室里,然后过来。」
罗森的口气又不自觉地带上了不耐,他抬头瞥向另一人,后者愣了愣,沉默地照做。等到他第三次踏出浴室,铁链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嘎当」声响。罗森终于忍不住,在大白走到桌边时破口大骂。
「吵死了!把链子拿起来走路有这么难吗!」
大白微微瞠大了眼,却同时闭紧嘴巴,他与罗森相隔半公尺,垂首站立,身上干净的灰色短袖已经隐约透出血痕。他太安静了。这让罗森更加暴躁,转过头后,便决定先结束自己原本在做的事。
大多人看见罗森时,只会注意到他□□的容貌,因而忽略了别的东西……他双手都戴着弹性护腕,黑色的松紧带缠过虎口。此刻,他正把东西从手上卸下。
无心留意,大白看着自己趾甲破碎的脚尖。长发末端滴着水,水珠掉落后、无声地钻入磁砖的缝隙间,沿着不平整的表面蝌蚪般地钻动,最终靠近罗森的双脚。
那人收好护腕,「砰」地阖上抽屉。
「喂,你是哑巴吗?」
大白仍不说话,让人搞不清楚他是不想说、还是当真不能说。总之,无论哪种都是在加深罗森的不满,他看对方不回答,便起身粗暴地扯起链子的握端。
在窗户旁侧的墙上,字画间、有个原先不知作何用途的铁扣,罗森「啪」一下地把链子和铁扣固定住,正式将大白拴在这里。从书桌的位置方便监视、又不至于突然遭遇攻击的距离。
罗森自己似乎没有处理晚餐的意思。重新坐下后,翘起脚、便抽出桌上的一本草书字帖翻看。大白则在呆立片刻后,靠着墙,慢慢地让身体滑落。
第3章 章之三 第一夜
1.
只有罗森自己清楚,他在今日的拍卖会后便格外焦躁。
他一向作息规律,非工作需要,便每天晚上准时躺上床。不像外表那么年轻,他今年年底就要迈入三字头了,提早把身体搞烂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或许这年纪还有一些些放浪的本钱,但他宁可浅尝即止。
不过今夜罗森没能阖眼。
他的房间同样挂着满墙的书法,多到挂不下,衣柜和书柜里也放了一些。他坐在单人床床头,看着这些作品。没有月光的房间内,床边一盏猫头鹰造型的夜灯提供了微弱的光。
罗森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想什么,只是翻来覆去半天后,终于忍不住爬起来。他对着他的字画发愣,墙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一点半,房门外的客厅寂静到让人忘记还有大白在那里。
睡不着。罗森烦躁地抓了抓头,为什么人不能在决定睡觉的那秒立刻睡着呢?如此不受控制的体会,使他感觉很差。
他明天早上还有任务,虽然是个不太重要的小委托,但只要想到他的中介老周惯有的嘴脸,他便顿时暴躁起来……他可不希望因为睡眠不足而出什么差错、让那家伙有机会调侃自己。
还是躺回去睡吧。
罗森扯着被子躺下,窗外忽然传来几声犬吠。他房里的窗户正对着公寓另一侧的防火巷,由于附近的邻居习惯在那里乱丢垃圾,巷子里常有野狗出没。
他看过那几只狗,分别给牠们取名大花、大黄、大黑还有小黑。是因为白色的狗特别漂亮吧?来来去去,他就从没看过纯白皮毛的流浪狗……猫也差不多,不管了,他讨厌那些动物。
翻了个身,用棉被盖住耳朵,脑袋里却不停盘绕着今日拍卖会的细节。罗森在想,不晓得他扔给大白的那条毛毯够不够暖?他试着说服自己答案是肯定的,结果只是越想越不确定。
「烦死了。」
没躺几分钟,他便不耐烦地再度起身。外面的狗吠还在持续,差不多是时候有居民被吵醒、从窗前朝那群野狗丢东西了。
罗森在前几个月的某天,才载着遭人砸伤的大黄去市区的兽医院。那次他为了把重伤的狗从垃圾堆里拖出来,手臂被咬了好几口。回来之后,那伤口花了整整一周才愈合。
就算嫌牠们吵,他也真心地祝福砸伤大黄的人不得好死。
「喂,大白?」
罗森下了床,穿上拖鞋朝门外走去。他边走边出声,踏进客厅,却只看见大白靠在墙边,双眼紧闭、睡得相当沉。
罗森「啧」了声,走到书桌旁。帘子拉开后,透过唯一能透出月光的窗户,窗前能清晰地看到大白透明如玻璃的脸……白色肌肤下,微血管的脉络都隐约可见,他的睫毛好像在发光。
而那块瘀青显眼得想忽略都难。罗森发现大白没醒后,想了想,便「咚」地在桌子前坐下。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了一块墨条。
把手边玻璃杯里的水倒了一些在砚台上。他没拿宣纸,打开了桌上台灯。
2.
那便是大白睁开眼后看见的景象。罗森端坐在桌前,神色平静,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砚台上划圈。
大白瞇起眼,受体质的影响,他的视力不是那么好、在白日里身体也容易感到刺痛。现在他舒服多了。磨墨的细微声响像涟漪里散开的墨色,沉入黑夜,罗森并没有注意到他醒来,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罗森磨墨的样子有那么点僵硬,他把墨条握得死紧,好像要折断它一般。
睡醒的几秒还没觉得,动了下,全身上下的痛处又全回来了。毛毯滑落,大白发出一声闷哼,惊动了罗森,他「啪」地放下墨条。
桌前的灯光下,罗森的侧脸不知为什么而显得略微阴沉。他沉默地看了大白半晌,用手肘撑住桌子,站起身走到对方身侧。居高临下地盯着另一人,又过了片刻、才哼了口气。
「你冷不冷?」
大白闻话愣了一下,闪过了几个念头,面上的神态产生微妙的变化。他花费数秒,硬生生地绷起脸、控制住表情,用眼神看向罗森房间旁的厕所。
那人会意过来,不像拍卖会的人员完全把他当作畜生、要他直接就着空宝特瓶小解,罗森从桌上捞起钥匙,从善如流地靠近他。喀一声,将拴住大白的链条从墙边的铁扣卸下。
插入钥匙时,他的手轻微地抖了抖。大白瞥见,很快地别开目光,自己抓住链子握端,走向盥洗室。解开束缚的人没看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坐回原位……
啪!
不过一眨眼,罗森听见不寻常的异音,猛然抬起头。那是开锁声。他很快便错愕地反应过来,只因为「砰」地撞开门后,大白当着他的面,摇摇晃晃地冲出敞开的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