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皇子名唤宁景辰,宁紫玉的皇弟,这一次宁紫玉将他派入了煜羡军队查看敌情,一旦煜羡大军有何异动,立即来报。
宁紫玉一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缓缓地放开了手。
郁紫跌在地上,咳了好几声都缓不过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们的太子因为叶邵夕的离去,已经精神错乱,没有理智了。
半天过去后,忽听宁紫玉说:“叶邵夕,你不是要我付出代价么?你不是要我后悔么?……呵……我倒是要看看,如果君赢冽遇难,你到底会不会出现!”
“来人!召集兵力,不日进攻煜羡大军!”
“是!”
煜羡大军分兵北上,定是国内出了什么乱子,如若现下进攻,煜羡必败,待他俘虏君赢冽,他就不相信叶邵夕不会出现!宁紫玉笃定地想。
众人散去之后,宁紫玉一人在风雪中,他想起那人曾那般气愤地对自己说过,今后,只要他抓君赢冽一次,他就放一次,抓两次,他就放两次……抓三次……他就放三次……永远都不会让自己如愿。
如若可以,他真希望那人还可以站出来,如从前那般阻止自己,不要再让自己这么疯狂下去。而现下回想起来,叶邵夕那时的声音,竟像是故意与他制气似的,尖锐不多,而心痛却不少。
宁紫玉感觉到这一点身体一震,独自一个人竟像在风雪间冻僵了似的,不能动弹,也不能再控制自己心中撕裂而泛滥的刺痛感。
景是目中景,人是忆中人。
宁紫玉不知自己是不是疯了,他竟然在虚静的这一刻,看到远方风雪中那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哒哒打马而来的身影。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触摸到那曾几何时还近在眼前的故人,然而待他奔到眼前,风雪中的身影忽攸不见了,哒哒的马蹄声也在天际间转瞬消失。
“邵夕!”他在原地,焦急地来回环顾。
“邵夕!邵夕!”
可却遍寻不到。
“邵夕!──”
幻觉中,同样的黑色身影,又打马而过,悠悠出现在了天地间的另一端。
“邵夕!”
宁紫玉目光一喜,在第一时间飞奔过去,他从未有一刻,如此希望将眼前人抱在怀中。
然而同刚刚一样,宁紫玉伸出去的手指尖,在还来不及触及那人的衣衫的时候,那人又消失了。
“邵夕……”
宁紫玉的声音抖了抖,天际间立即有雪花飞旋下来,沾染在他空空伸出去的手指尖上。
他眼睫一眨,雪花随即慢慢融化。
回忆是一座空城,而现实又是另一座空城,有人站在回忆这所空城之外,屡进屡出,屡出屡进,不断地回忆和追寻已成往事的昨夜,所以便渐渐地,产成了幻觉。而幻觉中,那个人也总以为自己牵住了他的衣角,然而事实上,他抓在手里的,不过是一丝云烟,抑或一缕空气,过眼即逝。
宁紫玉的手指,在空气中,不甘心地颤颤蜷起来。
原来人不是,景不是,连过去的心情,都不再是。
他无法理解压抑在自己胸中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绪。体味起来瑟瑟难忍,回过头时,却是心如刀割。
找不到叶邵夕,他就心如刀割。
而余下的世界,也在他声音落后,陷入一片萧条的沉寂,就好似风雪停滞,悄无声息。
当然,久久徘徊于天际间的呐喊,始终是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的。唯有时空中,那永远不会为人所驻足的时光,才在绵长的等候和抽丝剥茧般地回忆过程中,将时间的灯芯,一点一点地燃烧殆尽,并零落成灰。
而和时光一起逝去的,还有往昔再也追不回,讨不得的情境,或许,这种痛心与无奈,便是懂爱的代价。
也许,在叶邵夕之前,宁紫玉风流成性,遇到过那般多的人,却从未有一人教会过他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
爱为何物,也许今日,谁都不能替宁紫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有自己思量,才能深切懂得。
回到军营之后,宁紫玉召见宁景辰,问他现下煜羡军营的情况。
宁景辰看到宁紫玉,好似有些心虚似的,一下子就从座椅上弹立了起来,左顾右盼,不敢言他。
还是宁紫玉,率先开了口。他直入主题道:“你跟我说说,煜羡十万兵力分兵北上,是怎么一回事。”
“呃!?皇兄我……”
宁景辰闻言身体一震,好像被吓了一跳。
“嗯?”
宁紫玉一边品茶一边抬头看他一眼,表情很是阴鸷。
“……”
“不说是吗?也好。”他说罢,放下茶盏,对着空气中道,“你立马给我跑一趟煜羡,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谁知他话音一落,身后立即有道黑影,忽攸而下。
“皇!皇兄!”
宁景辰见状,忽然急了,忙跪下来老实交代,乞求他道:“皇兄,求你……不要伤害王爷,不要伤害王爷,再说,再说,煜羡所剩下的人数也不多,你就,就把他们完全俘虏了就好了,千万不要再伤害任何人,好不好?好不好?……”
“皇兄求你!求你!……”
宁景辰不止一次地磕头,宁紫玉听罢却毫无反应。
“传我命令!”宁紫玉忽然站起来,踢开宁景辰,冷声下令道,“本太子要亲自领兵,生擒君赢冽,给煜羡最后一击!”
“是!”
郁紫领命之后稍微犹豫了一下。
“太子……难道不找叶校尉了?……”
“不。”宁紫玉十分笃定地眯起眼睛,“我要让他自己出来!”
“他说过,只要我抓君赢冽一次,他就救一次,我抓两次,他就救两次,那么……只要我生擒君赢冽,他就一定会出来!”
“我了解叶邵夕,他一定!……会出来的……”
宁紫玉将手指,一根一根狠狠收紧在眼前,紧攥成了拳头。
“逼,也要把他逼出来!”
“不!不!皇兄!你不能!你不能……”
宁景辰一边听一边不相信地摇头,他声泪俱下地爬上去,一把拽住宁紫玉的衣摆,不让他离去。
“皇兄!皇兄!求你!不要这样做!不要这样做!”
“李忆不会原谅我的!他不会原谅我的!不会……”
“皇兄!皇兄!……你就看在我赶回来通风报信的份上,不要伤害任何人,好不好!好不好!……”
李忆,宁紫玉是知道的,是宁景辰在煜羡军中认识的一个侍卫。那李忆因为是煜羡皇帝派来监视君赢冽的,所以知道许多军中机密之事,这样一来才透漏给了宁景辰。
宁紫玉听罢冷哼一声,一甩手将自己的衣摆从宁景辰手中拽出。
他冷道:“宁景辰,我问你,在你心中,究竟是家国天下重要?还是你那个小情人,李忆重要?”
“我……”宁景辰被问得一懵,眼眶里滚落下一颗泪来。
“在你赶回来通风报信的那一刻,你就已做出了选择,所有的事,都不是能两者兼得的,在你选择了这一样的时候,注定就已失去了另一样。”
宁紫玉说罢,抬起腿就要往前走,宁景辰见状一惊,忙扑上去抱住他的双腿,死活也不肯让他再迈出一步。
“皇兄!皇兄!不要!我听别人说,叶校尉早就死了啊!所以你这么做是没用的!没用的啊!……”
“求求你!停止吧!……停止吧!……”
宁紫玉闻言,目光愈发狠戾,他飞起一脚,将宁景辰“哐当”一声狠狠踹了出去。
一旁的桌椅被宁景辰飞来的身体砸中,顿时散架。
宁紫玉竟看都不看他,一狠声道:“走!”
“是!”
一大队的人,以整齐的步伐跟在宁紫玉的身后出帐,宁景辰挣扎了两下,想要去拦截,但却身上一疼,一时竟爬不起来。
“不!皇兄!皇兄!不要!……”
“再有下一次,我就要你,和你的那个李忆偿命!”
跨帐而出的那一刻,宁紫玉忽然停下来,没有回头,语气平稳地警告道。
宁景辰听罢一震,趴在地上不再敢起身,宁紫玉走后,郁紫来到宁景辰的身旁,叹了一口气,对他道:“景皇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太子面前,再提起叶邵夕的名字。尤其不要说……他很有可能已经死了的事实。你可知,为了一个叶邵夕,他会赔上一整场战争,更甚至是千万条的人命。而我怕的是……事情或许……还不止是这样。”
郁紫说到此,便不再说了,而聪明如宁景辰,自然知道郁紫还有下文,并且也隐隐猜测出了郁紫的意思,便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不……皇兄他疯了……他疯了……”
郁紫望了望宁景辰,与此同时,他知道自己也同样没有说,宁紫玉这一切假设成立的前提是……叶邵夕倘若,还活着。否则,再多的一切,都无异于徒劳。
不怕天各一方,只怕阴阳相隔,永不聚首。
而这厢,宁紫玉也在整编好所有的军队之后,高高地骑于马背上,他抬高下巴,在一片山呼千岁的叩拜声中,猛地抽出腰间长剑,锋利的剑身从他手中,直刺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