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五日日暮,却是宁紫玉亲率一部分军队来到玉霄城正门,士兵摇旗呐喊,擂鼓助威。随即,宁紫玉一声令下,受到皇帝鼓舞的士兵潮水一般冲向城墙,发起猛攻。
纳兰迟诺城上观战,却见映碧士兵这日攻势越来越凶猛,又是宁紫玉亲率,便不由得想,怕是映碧在做最后的总攻。
他思前想后,果然中计,便急忙将其后城的大批士兵调至前门,与海潮一般的映碧大军做最后的对决。
日暮渐深,不过一会儿,天际便暗了。
正门,军中点起火把,仍然还在猛攻。
然而探照的夜色中,司马染及其他将领却已带着主力悄悄绕到了玉霄后城。
到了后城,司马染又按照宁紫玉计策,先派遣数千名弓箭手埋伏在城下,一会儿待主力攻城之时,便让这些弓箭手向城头射箭作为掩护,如此来减少伤亡。
子时,主力大军开始攻城!
一声攻城号令陡然响起,玉霄后城的士兵这才发现了城下的映碧大君,可他们还未来得及大呼“敌军偷袭”,就已纷纷中箭,丧命于城下的数千名弓箭手的箭雨之下。
这时,城下的映碧士兵燃起了火把,数万支火把照亮了玉霄城的夜空!之后,上百架攻城云梯被架设在了城墙上,数万精兵在声彻云霄的喊杀声中涌上城头。
玉霄是个大城,前后二城隔得基远,一时之间调兵不及,而映碧也依靠着人多势众,很快就斩杀了守城士兵,后城落人映碧之手,而后数万大军向前城奔去,与前城将士会合。
如此,二军会合,不出一夜,便又攻破了玉霄城。
纳兰迟诺趁夜,携江棠,叶邵夕及数千名士兵遁逃,不知去向。
宁紫玉派人疯了一般地寻人,未果。数时辰之后,有一士兵拿着一封信来到宁紫玉面前,说是在玉霄城的守将府中发现的。
信封上,浓黑色的墨笔大书着五个大字——“宁紫玉亲启。”
这世上,敢称呼宁紫玉为“宁紫玉”的,只有两人。一人是叶邵夕,一人便是宿敌────纳兰迟诺。
宁紫玉不知多急,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忙打开信封,展开信纸。
果不其然,信上只写了一行字。
“宁紫玉,你既然欺人太基,便莫要怪我冷酷无情,出手狠绝!三日之后,申时,你自己一个人,碧峰峡下,以你命换他父子二人之命!。”
落款,纳兰迟诺。
薄薄一张信纸飘落于地,宁紫玉跌坐椅中,双手都在颤抖。
第二日,陈青大军赶至玉霄城,与南线大军顺利汇合。
又过一日,郁紫也安顿好京中事宜,他算着宁紫玉命陨这几日,不顾京中群臣劝阻,赶至玉霄城,来见宁紫玉。
与此同时,煜羡的君赢冽大军,接到消息,知道叶邵夕被纳兰迟诺所劫持,便突然改变行军路线,不是去攻打映碧都城,而是一路急行军,连夜向玉霄城赶来。
南国国主离幽在此时亦接到消息,说苗疆数十万大军惨败,而安邑城中的肖烜亦有可能随着郁紫一起南下,他听罢,当即率兵十万,赶赴玉霄城。
而怀胎几近十月的叶邵夕,亦产期将近。
记忆远去,筝声息止。夜,忽然不再那般安静而寂寞,也不再那般冷落而漫长。
这一夜,无人预料得到,从此之后,安邑城的上空,玉霄城的上空,乃至此后映碧一国的上空,都会少了一人的筝声,凄凄惨惨戚戚,冷冷清清还寒。
从今之后,除非在梦里,才会有这么一天,他与他,并坐筝前,相视一笑,共同拨响那根希望的弦。
天涯海角,心随伊人去。
旧梦如昨,人间已无味。
第八十四章
碧峰峡谷,位于映碧南部两座大山────碧让山与峰岭山之间,因此,古人用两座大山的藏头二字,为它命名曰碧峰峡谷。
一线中分天作堑,两山夹斗石为门。
诗中形容得好,碧峰峡谷两侧奇峰突起,如刀切斧砍一般,危岩耸立。而谷底又平坦开阔,视野极好,峡谷之下,亦是丰草长林,清溪翠麓,自然情韵雅致不凡。
峡谷下的清溪名曰"绿绦”,百年之前,曾是条大河,湍急汹涌,切割过山谷,所以才形成这开阔如平野般的碧峡谷。而百年之后的今天,因为各种原因,昔日的湍急早已不在,变成了极细的二条小溪,潺潺汩汩的,舒缓缠绵,细细量来,还不及成人手臂的宽度。
除此之外,碧峰峡下,便是由一块一块凹凸相嵌在二起的山石所组成的道路。
说来也奇,这碧峰峡下的绿草长林,不是长在丰土沃野之中,而是由山石相嵌的缝隙中生根发芽,散叶生枝,直至参天,生命力之顽强坚毅,令人不由称绝。
这日未时刚过,申时未至,碧峰峡下,一个身着铠甲的甲士便驾着一辆马车,沿着由山石砌成的道路,缓缓驶来。
车中,一人身着淡紫色衣衫,镂织金冠,金冠之上,碎玉镶嵌,羽冠之后,又有几缕淡紫色的丝质冠带长垂下来,铺在来人如墨染般的发丝之间。偶尔清风徐来,吹起马车帘幕,也吹起他发间的紫色丝带与发缕,于脑后鬓边随风飘拂。再看来人面容,眉如墨画,鬓若刀裁,目如明星淡月,转盼之间恰似无情却更似深情,秉绝代之风姿,具希世之俊美,令人难言难述。
除此之外,他身边还摆了一副上好的古筝。筝身是千年古木,筝弦是千年冰蚕丝,筝身之上,还有几处以血玉镶嵌,为血滴之状,因此远远看来,就好似这好好的古筝上染上了几处莫名的血迹一般,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马车进谷之后,又走了一会儿,到达目的地,那甲士才吁了一声令马车停下,在车外恭敬禀告道“皇上,到了。那些人还没来。”
车中,紫衣人闭目养神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转头望向自己身侧的古筝,许久沉默不语。
又过片刻,紫衣人撩开车帘,径自下了马车,驾车甲士又不知从哪里,为他恭敬地搬来了琴架和座椅,再将紫衣人随身携带的古筝从马车上搬了下来,放至琴架上。
至于宁紫玉,则信步在碧峰峡谷下溜了几回,亲手采摘了一些青草,为套车的马儿食下。
再看此骏马,它通体如墨,皮毛发亮,额高九尺,毛拳如麟,全身上下只余额前有一道菱形的白色印记,十分雄健俊美。此马,名为骕骁。人说它耐力惊人,速度飞快,奔跑如行云流水白矾顺流,驰骤如烈风举帆日行干里,乃为天下间不可多得的良驹。
而众所周知,骕骁马自少时起便是映碧皇帝宁紫玉的坐骑。只要宁紫玉出征,出巡,只要有他的地方,就绝不会看不见这匹世间珍驹────骕骁。现今即家国存亡之际,宁紫玉南下征伐纳兰迟诺,座下骕骁宝马,自然是当仁不让。
至于如此良驹,为何会如现下这般套马行车,实在是事出有因。
想必就算是畜牲,也是极其敏感的。想来方才宁紫玉坐上马车,行出军营多远,这骕骁马便在他的身后跟出多远,期间长鸣四顾,若感恩之状,无论如何也不肯离去。如此实在没办法,驾马的甲士便将寻常的马换了下来,令骕骁套马行车,而这些,自然也是宁紫玉首肯了的。
山风吹动,长林飒飒,当此之时,又天气转凉,山间草木多有摇落,白露为霜。
骕骁食用完宁紫玉手中青草,长鸣一声,不同以往般暴烈好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宁紫玉身旁,偶尔行出几步去食用石缝中的青草,不过却又很快回来,依偎在宁紫玉身畔。
宁紫玉亲手将它脖上的马套拆解下来,令它一骑在峡谷中奔跑许久,不过一会儿,又把它唤道身边来,道:“走吧。从今之后,你便是自由的了,再无人,可以用马缰束缚得住你。”
骕骁马长鸣一声,又靠近宁紫玉一些,黑亮的大眼睛仿佛不懂人语,只望着宁紫玉,水灵灵的一汪。
宁紫玉见状,微微一笑,摸了摸它的马鬃,道:“想少时驯服你之际,你跟任何人都是不肯亲近的,现今怎么了,要你走,你却不肯走了。走吧!”
宁紫玉最后拿起马鞭又狠狠抽了它一下,那骕骁马觉得疼痛,不禁昂首长鸣一声,抬起四蹄,向峡谷之外狂奔而去。它奔出一段,不知怎的,又回头对着宁紫玉企予望之,踏蹄踟蹰,徘徊不去,好半天不走。
它的身躯挺拔,头颅高昂,黑亮的眼睛依旧湿润如初,宁紫玉的身影映其中,不知少了多少世事的风烟。
“走吧。走得远远的。”
宁紫玉又一摆手,转过头去,不再理那畜牲。那畜牲见过了好半天宁紫玉都不肯理自己,不知过了多久之后,才将头颅一低,缓缓地走开了。
“皇上,那是皇上多年的爱马。”跟随甲士不由说道。
宁紫玉倒是慷慨一笑道:“人都要没了,要什么爱马,不如放它自由。”
那甲士听罢这话,不知皇上是何意,不由有些怔愣,然而宁紫玉却并不给他想清楚的时间,只见他一撩衣摆,坐在古筝前,抚了抚琴弦,拨动一指勾响一弦。
清亮的筝声刹时于上空回旋,惊飞林中燕群,燕群扑扇着翅膀直飞天际,发出阵阵哀鸣。
宁紫玉见罢,却不知住手,反而是起手抬袖按下琴弦,在一树树飒飒吹响的长林声中,忽然奏起一段幽怨不绝的筝声来,让人猜不出他所思所想。
琴中之意,甲士听不出来,他只觉得这山风呼啸,与皇上手下不断流出的筝声融合在一起,幻化成风,一起回环在碧峰峡谷的上空。
又不知过去多久,地面忽然震动,数万铁甲步兵以迅疾的速度进入峡谷,包围宁紫玉,纷纷对他指矛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