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世上同样有人,擦肩而过后,就再也不会回头。
爱也爱得不会回头,恨也恨得不会回头。
曾经以往的叶邵夕,早就死了。
再也不会回来。
第三卷:
第三十四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映碧建昌三十四年,年近五旬的惠顺帝——宁海瑞,于安邑京畿的皇城中殁,死前传位于当今太子宁紫玉,号厉武帝。
登基的这一日,宁紫玉站在祭祀天地的封坛之上,低头看向自己辽阔的疆土和万千的子民对自己的膜拜,平静无波的眼底中,除了是一如往常的幽深和黑暗之外,居然再无其他半片颜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脚下,是他匍匐而拜,叩头至地的子民。头顶,是朝来暮散,随风而走的孤云。
而宁紫玉此刻,他的眼神却也早已穿透了苍穹上空的层层雾霾,凝视向天边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了。
他在看什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猜不透。
帝王之心素来难测,尤其是像宁紫玉这样的人更加难以猜测。
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的新帝王出发来祭坛的前一刻,还在御书房抓着一个刚由边关赶回来的将士衣领,恶狠狠地冷声逼问。
“找不到?找不到!那就给我死!!”
他眼睛一眯,声音一寒,猛地就将那人踢出去,冷艳看着他摔在远处的地上。
“不!太子饶命!太子饶命!……啊不!不对!是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被摔出去的士兵狼狈至极地爬过去,乞求一般的死死拽住他的衣摆,不住地磕头,怎样都不肯放开。
“求皇上再给臣一次机会。臣定会竭尽全力,返回去寻找叶校尉的踪迹!绝不会辜负圣恩!求皇上再给臣一次机会!求皇上!”
“你没机会了。”
宁紫玉的眼中寒光一闪,忽然就扣起五指,整条胳膊向下一沉,用力击打在说话那人的天灵盖上。
不过片刻,就听见空气中有人的颅骨沿着骨缝裂开的声音。
他一抬手,刚刚还跪在他身下求饶的那人就僵着身体倒下去,刹那间没了声息,动都不能动了。
“拖下去。”宁紫玉擦擦手,抬起眼来,面无表情。
“是。”
门外随即有人应声进来,将气绝的尸体驾轻就熟地包了起来,紧接着再熟门熟路地抬了出去,看样子就像是不知做过多少遍似的。
宁紫玉这才穿戴好衣物前去祭坛。
祭坛的天梯之下,郁紫作为一国首辅,引领百官分开两侧,并排站立于自己的身后。
天梯下,百官跪拜,形成极为绵延无尽的两排,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半晌,只听半空中的礼炮声一响,这两条庞大冗长的队伍,都一致地随着天际轰鸣而起的礼乐声一起,恭恭敬敬地对他们的地方,山呼万岁,磕头叩首。
“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宁紫玉的眼底,映到他脚下的臣民对他三叩九拜,山呼万岁的景象。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对眼前之景视而不见,唯有他二千那篇代表是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冕冠玉旒,在风中被一连串地敲击出声,如斛作响。
隆庆元年次月,宁紫玉在祭坛之上正式登基为帝,史称大鈭太祖厉武皇帝。
从此,映碧也跟随着他,进入了一个队天下格局来说都非常特殊的历史发展时期,谁能想到,在宁紫玉登基的短短十年之内,整个天下就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地天翻地覆,地动山摇。
冬云清淡,远山连绵,而宁紫玉此时,则高高地伫立在遥台之上,登高望断,神情迷茫。
别后不知君远近,万水千山何处问。
梦里帘摇频惊起,合欢榻侧不见人。
煜映大战之后,又两个月过去了,而宁紫玉,不管率兵将天崭崖下翻了多少遍,可他依然是没有得到有关于叶邵夕的半点消息。
而战争,也终究是没有逼出他,即使是后来君赢冽失踪了,宁紫玉也在盛怒之下将所有的煜羡士兵都屠杀一空,可效果,似乎真的是微乎其微。
叶邵夕……始终是没有出来……
避而不见吗……他对自己,果真是要避而不见吗?……
战争的结果让宁紫玉大失所望,原本对叶邵夕的出现还自信满满的宁紫玉,此时此刻,不知为什么,忽然变得不愿接受眼前现实了起来。
宁紫玉知道自己为了寻找叶邵夕已无所不用其极,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更甚至,他为了逼迫叶邵夕出来,做了一件人神共愤之事。
其实,在他赶回来登基的前一日,他收到煜羡密探送过来的一封信。
信中说,煜羡此次遭逢内乱,很是元气大伤。原来,当今太后叶氏与一位刘姓的将军密谋作乱不成,反被一名武林高手绞杀,据说她的死相也相当惊人,居然是被人一掌穿心,活生生地掏出了整颗心脏而死!
于是,宁紫玉当场下令,令煜羡密探将煜羡太后叶漪的尸身偷运回映碧,埋在自己的皇宫之中。如此一来,只要叶邵夕活着,只要他娘的尸身还在自己手里,他就不怕他不见自己。
除此之外,宁紫玉还下令人放出消息,就说叶漪的尸身在自己手里,他期许身在远方的叶邵夕,有一天可以听到这个消息,回映碧再寻自己。
然而,宁紫玉此番作为,还是惹怒了煜羡,试想煜羡泱泱大国,不仅被宁紫玉屠了军,还被他盗取本国太后尸身,实乃是奇耻大辱。
两国邦交,因此一再恶化。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宁紫玉登基已数月有余。
“皇上,三更了,该上朝了。”
门外,天蒙蒙亮,当值的宫人听到三更鼓响,便尽职尽责地低声通报。
“嗯。”
帐内,其实宁紫玉并没有睡着,他很早就醒了,早在天刚过子时的时候,就一直醒着。
他由梦中惊醒,由那辉落日前的夕阳中惊醒,也由……那个人,最后诀别签的一笑中惊醒。
宁紫玉醒了,他就再也睡不着。他不知做了怎样的一个梦,也不知梦到了,心中他最牵挂的谁。
“皇上,起床了。”门外侍官尽职尽责地又催一遍。
“嗯。”
宁紫玉从帐中起来,他伸手掀开帷幔的,被人小心翼翼地伺候,换上朝服。
上朝,下朝,按部就班地议事,论事,批改奏章。
而他最关心的问题,也无疑是——
“那叶氏太后的尸体,还保留于我映碧皇室的消息,到底放出去了没有?”
“会皇上,早已放出去了。现在这件事在天下传得沸沸扬扬,可谓是人尽皆知。”
“那……有没有人……来探听消息?”
“回皇上,没有。”负责此事的官员恭恭敬敬地叩首答道,一丝不苟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除了煜羡皇室依然高调地叫嚣着要讨伐我映碧皇朝之外,暂无其他动静。”
“那……”
宁紫玉端坐在龙椅上张了张口,刚吐出一个字,就又马上忍住,闭口不言。
他沉默了很久。
“密切注意周围的风吹草动,一旦有任何消息,务必来率先通知朕!”
“是!臣遵旨。”
那人领旨退下,冲宁紫玉磕了一个响头才躬身退出离开,晚上,宁紫玉无心批阅奏折,便很早就摆开仪仗,移驾回到了寝宫。
守门的宫人见他这么早就移驾了回来,忙屁颠屁颠地追上去,跟在身后哈着腰,一边伸手接过他解下来的披风,一边讨好似的笑道:“皇上今儿个回来得真早,奴才还以为您要晚些才回来呢。”
“怎么?朕什么时候回来,还要你这个奴才操心?”
宁紫玉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吓得那宫人立马就刷白了脸,“咚”的一声跪在地上颤颤发抖。谁不知道,这里的侍官换过一批又一批,每一个都是才来了没几天,就因为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而被当今皇帝当场处斩。
当今厉武皇帝的暴戾乖张,在整个宫廷,都可以说是出了名的。作为年纪轻轻,刚入宫不久的年轻侍官来说,他一没钱财,二又没人脉,所以只得听从内务府的安排,入宫三个月,便来伺候这出了名的铁血皇帝,残忍暴君。
“奴、奴才……”他哆哆嗦嗦咽口唾沫,吓得语不成言,话不成音。
宁紫玉瞥他一眼没说话,端起有宫女送上来的香茶,啜了一口,阖上眼睛仔细品味。
“奴、奴才是想说,皇、皇上……今日……是想让,哪、哪位娘娘侍寝……”
“今、今儿个,刚、刚选,进宫了一批秀女……”
他好不容易说完,抬手擦擦汗,吓得心脏蹦蹦跳,几乎就要在下一刻破膛跳了出来。
“秀女?”
宁紫玉的语气不轻不重,放下茶盏,一挑眉,竟然很是随意似的。
“是、是……”
“也好……”
他眼睛望向自己的寝榻半天,过了很久,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