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欢在京城当教书先生的时候,确实曾经有过几个诗友,不过彼此早已生疏了。
出乎意料的是,王武帼没有多问,一丝不苟地按他说的做了。
拓尔跋进皇宫的时候还能够用轻功躲避宫中侍卫,但拖了这么些时日,连走路都成问题。李承欢把他扶进马车里,自己执鞭驾车,于日暮时分出了宫门。
他不敢在城中逗留,于是驾着车来到城外,连夜敲开了一个医馆的大门。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最普通的衣物。医馆的大夫不知他们身份,但面对他们仍有戒备。李承欢无心多想,只告诉大夫不用担心银子,只要能够治好他兄长,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大夫终于说出自己真实的担忧,他开口问:“你们……是江湖人士吧?”
李承欢皱眉看向拓尔跋身上的伤口,这样的伤,确实不像是平民百姓会受的。他没有解释,只是抱拳向大夫,说:“医者仁心,大夫,拜托了!”
拓尔跋在天和医馆的晨曦中醒来,李承欢还在熟睡。他走到窗边,这里远离市井喧嚣,从窗子看出去,院子里遍植翠竹,竹丛间小鸟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声,时不时拍动一下翅膀,引起竹叶一阵颤动。
天狼踩着湿润的泥土跑到窗边,把嘴里含着的一张纸条交到主人手里,很快,就踩着同样的步子跑回林木深处。
医馆大夫的儿子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幕,很快就别开眼,低下头去,一声不吭地扛着挖药的锄头越过篱笆,离开了院子。
拓尔跋只淡淡往那边瞟了一眼儿,随即便低下头来看手中的纸条。
很好,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他回头看了看床上的李承欢,他面向着床外一侧,从窗户漏进来的一点儿阳光避开自己的身体,洒在李承欢面前的床沿上,像是给这个清净的小屋镀上了一层金辉。
阳光小心翼翼地爬上他的脸颊,把他脸上青涩的汗毛都照得一根根清晰可见,然后,床上的人儿才仿佛感受到光的抚摸,睫毛动了动,悠悠转醒。
看着这一幕,拓尔跋暗想——这一次,是我赢了。
两人四目相对,李承欢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带着初醒的懵懂,问他:“你醒了,伤口怎么样?还疼吗?”
拓尔跋催动内力,手中的纸条刹那间化为灰烬。他像是在拂一只讨人厌的蚊子一样把纸灰扔出了窗外,然后就慢慢走过来,说:“已经好多了。”
李承欢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走到外面。微风吹动竹林,发出簌簌的响声,和此起彼伏的鸟鸣一起,奏出这天清晨的第一曲乐章。
拓尔跋有心想说些好听的情话逗他开心,却不料李承欢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既然你伤都好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听到这话,拓尔跋的脸色一瞬间冷下来。李承欢没有回头看他,继续说:“你现在已经不是大汗的汗王了,对大夏没有任何威胁,皇上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大夏这么大,哪里都有你的容身之处,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踏进这京城一步了。”
“那你呢?你还回去干什么?”
拓尔跋语气不善,李承欢早已料到。所以现在,他只是平静地转过身看着他,说:“我出来这么久没回去,宫里的人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到那时再走,就来不及了。”
拓尔跋没有理会他这话,他抓起李承欢的手,冷冷地说:“你知不知道他已经立后了?皇子萧和现如今已是大夏的太子,将入太学受教,你的太傅一职已被罢免,你还回去干什么?”
第85章 赢
李承欢犹如遭了一个晴天霹雳,没有什么比拓尔跋现在的话更不可信了,但他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周元谨和王武帼几次在他面前欲言又止,原来就是在隐瞒这个。秦太后把萧和接到坤和宫陪她,让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原来也是因为这个。萧乾一天天的冷落他,即使在御花园撞见他和甄妃在一起,他也没有对自己作出任何解释,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我要回去。”
萧乾,我还想亲口听你解释。
拓尔跋嗤笑一声,说:“大汗和大夏的军队已经在边境上打起来了,萧乾要陆冠离调白臧守军以支援,所以他封了他的妹妹当皇后,把以陆家为首的北方三州名门紧紧和皇室拴在一起。”
拓尔跋一步步向李承欢逼近,他知道他已经接近崩溃了,只要在这将朽的浮木上加上最后一根稻草。
“坤和宫里那位太后,早就知道你和萧乾之间的关系。你知道,那个女人一生恨死了王公煜,她不可能再让他的儿子,重复他老子走过的路!”
三天前,当母后要他即刻立后的时候,景帝跪在坤和宫大殿里。这座冷寂的宫殿渗透着犹如死亡一般的寒冷,刺入骨髓,杀人不见血。
秦太后摆出一副慈母的口气,循循善诱:“乾儿,母后知道你与那李承欢有情,可他身为男儿,于国于政,没有任何好处。你要知道,莫说大夏朝,就是自圣主平定四方大地以来,历朝历代,也没有过一个男皇后。”
“既没有先例,那就从孤这里开始。”
“胡闹!乾儿,你母后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哀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怎样高兴,母后就高兴。也正因为如此,哀家不想后世人提起夏景帝,首先想到的不是他是个治世明君、爱民如子,而是他立了中洲历史上第一个男皇后。”
当初入蜀,萧乾就明白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他自懂事开始,就是母后陪伴他出生成长,然而直到真正处于和昔日的夏威武帝同样的境地,他才知道他骨子里和自己的父皇是多么的相似。
夏威武帝在位时,大夏军队不犯蜀国,然而他驾崩之前却留下遗旨,萧氏后世子孙,必以收复蜀国为已任。
原来父皇曾经那么执着于收复蜀国,并不只是因为一个王公煜,他固然爱他,但是对于一个从来都雄心勃勃的帝王来说,天下也同样重要。美人和天下,他一个都不想丢。
不管是秦太后,还是如今的陆悠悠,作为女人,都不过是这场博弈之中的牺牲品。可是她们有足够的力量,在沉默和隐忍之后爆发,对这些深深伤害她们的人,给以最痛苦的报复。
“母后,不要骗自己了。你容不下承欢,并不因为他是个男人,而是因为,他是蜀王室的后人。”
这一句话“嗤啦”一声撕破了母子两人之间多年维持的平静,秦太后猛然站起身来,在这座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森严大殿中声嘶力竭地怒吼:“我是恨死了他。他们各自有妻有室,却还不要脸地纠纠缠缠大半辈子,呵——既然他们那么相爱,你父皇死的时候,王公煜怎么不和他一起死了!他给他的妻子留下遗命,要在那个人死后,把他的尸体和那个人葬在一块儿!他把我当成什么?!我让罗庸把王公煜开棺毁尸,他却也被那个贱人的容貌所迷惑!他老了,他死了,他还要和我争!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她恨的人是王公煜,但李承欢,她同样不会放过。
“王公煜祸害了你父皇还不够,他的后人还要来祸害你!我绝对——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这个女人已经忍了这么久了,如今一切都该结束了。
萧衍,你没命活到现在,王公煜也已经死透了。所以,最后赢的人,是我。
“无论如何,我都要回去。”
拓尔跋紧紧抓住李承欢的肩膀,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李承欢,你就这么无情?难道,你真的不曾爱过我?一天都没有?”
李承欢闭上眼睛,平静地说:“一刻都没有。”
我明明知道这样说除了激怒他,什么用都没有,却为什么还是……
拓尔跋内力翻涌,溢出掌心,一瞬间摧毁了还留着他们的体温的那张木头老旧的床,床幔软趴趴地罩在已经断裂的木头床架上,犹如覆盖着一具变形的尸体。
拓尔跋按着腰腹上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坐下来,良久,说:“李承欢,我不要你爱我了,我只要你陪着我……好吗?”
李承欢慢慢睁开眼睛,他没有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平静地说出一个字:“好。”
萧乾,萧乾,我还愿意爱你,却再也不愿意陪你了。而我愿意陪的这个人,我却再也爱不上他了。
第86章 非我所愿
李承欢回到京城东城区的那座小院儿,房屋修缮已经大半完工,但没有完成的那一部分,或许永远都完不成了。
李富贵早已经辞退了工匠,小院儿里热闹的哐啷声消失了。李承欢一进门,红叶和张怙就在他面前跪下了。
红叶说:“公子,我们一直在找你,你——”红叶突然噤了声,因为她看到了紧跟在李承欢身后走进来的拓尔跋。昔日的汗王即使虎落平阳,也依然英姿勃发,身上威严丝毫不减。
红叶站起身来,剑出鞘一半儿,又沉默着收回去,和张怙一起往旁边让开。由此,李承欢看到了他们身后出现在房屋门口的人。
萧乾像是刚刚做完什么苦力活儿的样子,一身力夫打扮,手上还沾着一层厚厚的灰。他抬头看到李承欢,又淡淡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拓尔跋,低下头轻轻拍了拍手。灰尘扬起,李承欢觉得,那之后他的脸,似乎变得模糊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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