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怎么会觉得甄妃温柔、善良、谦和的?”王武帼显得很惊奇,又有点儿气愤,“这几个词可跟她一点儿都沾不上边儿。”
李承欢觉得自己有一点儿茫然无措,他仔仔细细回想自己印象当中和甄妃的每一次见面,但也只记得她刚刚入主韶华宫的时候开的那个赏诗会。
“你说那个赏诗会?”王武帼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说,“甄妃出身北方陆家,诗书名门,按理说是应该精通诗词歌赋。但她却是个例外。”
王武帼放下手中的茶杯,随口赞了一句:“这杯子挺好。”王家也是富商之家,李承欢自然不会以为她会少见这些东西,这句称赞,也不会是敷衍——章小公子送来的这批东西,即使是在驰马国那些商人手里,没有一个满意的价钱,也是拿不下来的。
她继续说:“我早在入宫之前,就听说过她的一些事儿。”
李承欢适时地表现出自己的好奇:“哦?”
“甄妃闺名‘悠悠’——”念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王武帼有意说得很慢,听起来,她像是在念一首诗。她说:“她是陆家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大哥陆冠离现在是白臧州知州。”
白臧虽地处西北蛮荒之地,缺水少粮,农事不兴,但因为靠近西北大漠,是军事重地,民风剽悍。陆冠离以文人之才领一州大权,把白臧治理得井井有条。这些李承欢都曾有所耳闻,但从来没有把陆冠离和宫里那个甄妃联系在一起。
“陆冠离为人恃才傲物,是陆家现在最受瞩目的人。”说到这里,她看向李承欢,不知不觉放低声音,说:“我听说当初陆冠离入仕的时候,就自荐为相,只是皇上一直把相位给周丞相留着,所以没有答应他。陆冠离因此觉得皇上委屈了他,在吏部吊儿郎当当了小半年清闲官儿,后来才被皇上指派到白臧。白臧荒凉,他这才老实了,放手施展自己的理政之才。他在白臧当官当得得心应手,才再没有提要封相的事儿。所以,要说真正手段厉害的,还得属咱们皇上。”
“真正的明君,不一定拥才在身,但一定懂得如何驭才在手。”李承欢说,“这很像他。”
在李承欢面前说景帝如何如何,也实在是有些多余了。王武帼一边想,一边说:“她姐姐陆素,也是北方三州有名的才女,而百艺之中,犹善术理。”
李承欢略感惊奇,整个大夏朝,女子之中善于术理的,可谓少之又少。
“她曾经在神机先生门下受教过一段时间。不过她很早就嫁人了。”
王武帼这最后一句话,看似说得莫名其妙,但李承欢自然能够明白其中的含义。这个“很早”,恐怕远在景帝选妃之前,否则如今顶着“甄妃”这个名号的,就不是现在的陆悠悠,而会是陆家的二女陆素了。
李承欢心里一直有一个坎儿,他不愿意去多想萧乾和他那些女人的事儿。但这个时候却第一次意识到,或许他在深宫安塌之际,也从来没有真正安心过。这个时候,他是这么的心疼他。然而心疼他的同时,又不愿意心疼他。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王武帼抬眼瞅了瞅他的表情,意味深长地说:“后宫的那些女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可是这个陆悠悠,却像个例外。”
第81章 旧伞
在王武帼的描述中,陆悠悠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大哥和二姐都很惯着她,陆家虽然家规严格,但对于这个小小姐从来没有什么约束,以至于她一点儿都没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子。甄妃看上去心思单纯,为人也大大咧咧,有时甚至不知礼数,常常因为莽撞冲动而得罪后宫各位娘娘。
泮丘园女尸一案,甄妃的侍女雪樊被洛嫔所害,这件事,在当时被视为后宫争宠的一大丑闻。甄妃入主韶华宫以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景帝对甄妃宠爱有加,但时间一长,却发现景帝还是原来的那个景帝,不见对谁特别宠爱,一段时间喜欢这个,一段时间又喜欢那个。直到最近,圣宠才又落到甄妃身上。
“不过你说的她善饮酒,这倒是不错。”王武帼说,“陆悠悠是个酒罐子,三个千杯不醉的大汉都喝不过她。”
李承欢已经记不太清了,那次赏诗会,他也仿佛醉了,但他确实曾经看到过那样一双眼睛,那么温柔地注视着醉倒在桂花酒的芳香中的一切。
王武帼离开不久,下午的时候,天上飘来黑云,下起小雨。如此,工事暂罢,工匠们也回去了,小院儿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李承欢撑了一把伞,说要出去买几卷纸回来,给萧和练字。秀容送他到门口,看了看淋漓的小雨,说:“就不能明天再去吗?这雨一时半会儿恐怕停不了。”
李承欢坚持要去,她又说:“那让红叶去也行啊。”
“文房四宝,我比你们都懂。”
说完,李承欢撑着伞走进了雨中。秀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头看到萧和在屋子门背后露出小半个身子看着这边,于是露齿一笑,跑回去把他抱起来。
“和儿不要担心,先生很快就回来了。我们去屋子里等好不好?”
李承欢知道买东西只是个借口,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需要这个借口。
他慢慢走在青石板路上,零零碎碎地想到很多人、很多事,想到景帝,想到静妃,想到拓尔跋,想到王公觳,想到邺镇,想到甄妃,想到他自己。
他想起他和景帝在秋宫的初遇,在鹿鸣山的重逢,然后不可避免地想到拓尔跋,想到那片他曾经到过的草原。
拓尔跋会被人篡了位,简直像是开玩笑一样。可是……他遭这种道儿,不是第一次了。
真是狼王狂妄,不长记性吗?明明已经被最信任的人算计过一次,为什么还会栽在这上面?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卖伞的地方,小伙计站在门口,热情地招呼他:“公子不进来看看么?刚到的一批新伞,上好的油纸料,伞骨也是难得的好竹子。”
李承欢仰头看了看店铺的牌匾,他看到了几个字,但仿佛已经不认识它们了。
小伙计犹犹豫豫,又说:“公子,我看你的这把伞已经很旧了,要不要……换一把新的?”
换一把新的?也好。
李承欢在心里这么想着,拾级而上,走进店里。
这个时候天光昏暗,店里点起了灯笼,柜台上放着两盏油灯,仅有的几个客人都凑在柜台前,其中有一个在跟老板讨价还价,但两方的声音都很小,似乎怕惊扰了这个雨天的寂静。
刚才的小伙计站在他旁边,犹犹豫豫没有说话。李承欢略弯了一下嘴角,说:“我随便看看,小哥招呼其他客人便好。”
小伙计如释重负,跟他客气了两句话之后,就去旁边招呼一个女客了。李承欢看到那个女子的背影,她衣着华丽,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但身边却没有跟着下人。
他并不深思这种事情,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了,重新把目光投放到靠着墙壁挂着的一排排新制成的油纸伞上。他发现京城的伞商竟然很能把握天下大势,伞面上的图案跟他家里那些锡制品上的花纹很像,都是驰马国特有的异域风格。
仅因为这个,他掏钱买了一把最便宜的,夹在手里慢慢往外走去。回头看时,那位女客早已经不见了。
陆悠悠买了伞,一路抱着往那边等着的那个人跑去,等到了近前,才停下来,微微喘着气。
景帝把伞往她头上移了一点儿,说:“买了伞怎么不撑?非要淋雨才舒服?”
陆悠悠看着他,说:“其实买了伞我就后悔了,我还是……想和你撑一把伞。”
景帝一笑,揉了揉她的头,然而这个动作做到一半儿,就突然顿住了。巷子尽头有人影闪过,但他没有看到那是谁。一种突然泛上心头的心虚让他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面对陆悠悠疑惑的眼睛,说:“走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第82章 晴雨阁
李承欢在纵深的巷子里行了一段路,才想起来他出来是要为萧和买写字的纸,然而前后望一望,周围似乎没有卖文房四宝的商铺。
去最近的铺子,还得往回走,于是他又来到那个伞铺门前,这一回,他终于看清这家店的名字,叫“晴雨阁”。他暗想,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也是个风雅之士。
回头路走了一段儿,到得他曾经买过纸笔的“翰宝斋”,却发现这家店早已易主。就在原来商铺的位置上,新开了一家叫做“时光”的不知道卖什么的小店,牌匾已是饱经风霜的样子,雕花的木门紧闭,店里温暖的烛光透出来。这时,他猛然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冷得发僵了。
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寒意,他赶紧夹紧了刚买的伞,快步往回走去。秀容说得不错,他确实不应该出来。
然而就在转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突然顿住了脚步。
“我们能不能再靠近一点?”
萧乾皱起眉头,看向躲在她伞下的陆悠悠。她抬头看他,露出一点儿让人怜惜的神色,说:“我冷。”
萧乾叹了口气,把她护进怀里,走过巷口的时候,他看到路边的石阶上有一把未撑开的伞,在小雨中,流水从褶皱的伞面滑下,一滴滴滴到青石板路上。陆悠悠也看见了,于是天真地说:“这么好的一把伞,是谁遗弃在这儿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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