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如今西蜀已经一分为二,在大夏的版图上,这个名字也已经渐渐结束它短暂的寿命,但人们习惯上还是称它为西蜀,在大夏灭蜀前后出生的几代人就更是如此。
李承欢一笑,顿了一顿,没有抬起头来,说:“锡器虽然精美,但大夏什么没有?你要是喜欢,赶明儿我们也去买些好看的回来,摆在屋里。”
直到如今,李承欢的蜀王室后裔身份也不为人所知,不久之前在蜀地发生的动乱,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都只是一场百年难遇的天灾。至多在那些世家大族的高门深处,被一次次摆出来高谈阔论的,还有因天灾而引起的人祸。
李承欢不知道百年之后的史书会怎么写,但至少景帝一朝,在关于西蜀的记载中,不会出现和他李承欢相关的半个字。萧乾用了最大的力量,把他藏在历史的重重帷幔之后,这就像他们之间可以被称之为爱情的那种东西一样,似乎不管朝代如何更替,都是见不得光的。
秀容抱着酒壶很是为难地锁紧眉头,李承欢抬起头看了看她,笑说:“其实这几件儿东西,不是从蜀地来的。”
“那是从哪儿来的?”秀容问。
“南边儿。”
“南边儿?”秀容疑惑。
“听说啊,就这个月月头儿的时候,自南边儿海上飘来了一条船,船上的人都说一通叽里咕噜的话,谁都听不懂。”这个时候,何大娘在旁边说,“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从海的南边儿,一个叫什么……叫什么……”
“驰马国。”李承欢笑着说。
“诶——对!”何大娘和蔼地笑,说,“就是叫这个名儿,奇奇怪怪的。这些驰马国的人船上就有很多这种东西。现在在朱南和洋河,一件儿锡器,得卖好几十两银子。”
以前在大夏,锡器是有价无市,一来,是因为锡器本来就很少,除了蜀王室和各地巫神庙以外,平民百姓之家是用不得这种东西的。二来,制作锡器的工匠大多都为蜀王室所用,他们的技艺代代相传从不外露,能够制作锡器的人很少。这些锡器流入大夏以后,也很快就被当时的王公贵族、门阀世家收入囊中。驰马国的这些锡器,粗看虽然不错,但在内行人的眼里,雕刻工艺跟西蜀的锡器是比不得的。
李承欢说:“现在的几十两银子,只是虚价,大多是一些早闻锡器之名但没有见过真正的‘御用锡器’的人哄抬出来的。驰马国的人要在大夏做生意,朝廷不会不管,而一旦到了那时候,这些平民百姓都可以用的物件儿,价钱自然就会回落了。”
看来秀容是真喜欢这些东西,对这个驰马国也有异常浓厚的兴趣。李承欢干脆从他那些压箱底的发黄发旧的书里翻出两本儿来给了秀容。
这些书,都是陆陆续续从百禄镇搬过来的。当初李富贵变卖家产去江州找他姐,这些书都和其他不好卖的东西一样,原封不动地藏在地窖里。他原本也没有想到还会有再回来的一天,后来打开地窖的时候,父子两个都止不住热泪盈眶。地窖里的东西,让他们同时想起变故之前的李家。
第79章 东城区小院儿
李承欢拿了一个锡制的方盒子进宫,借着机会给萧和讲了讲驰马国的事儿。
李承欢想不到的是,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小小的萧和悄悄把这个来自海之南的异国记在心里。多年以后,被后世沿用至今的“南洋”一词,第一次,出现在夏文帝昭恩天下的圣旨里。
据说景帝最近常去韶华宫——东宫的宫女们爱在背后说些闲话,李承欢也就听到了。或许景帝说得没错,这些宫人,也太没规矩了。为此,他在东宫发了一次火,平时对宫人们平易近人的太傅,忽然冷起脸来教训人,胆子小的宫女们当场就止不住眼泪,低声啜泣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有了个好由头,可以常住宫外了。
李富贵来京城看自己这个儿子,觉得东城区的那个小院子实在不符合李承欢现在的身份。当初从鹿鸣山出来,找这个地方本来也是不想太引人注目,所以房子只是平民小院儿。如今,百禄镇的李家已经修缮了,当爹的住着比自己儿子还好的房子,又愧疚又心疼。
李富贵本来就是个商人,他现在不做生意了,却还有商人的头脑。决定要把这个小院儿翻修一遍之后,就提出自己亲自来做账房。在他看来,李承欢现在虽然做了太傅,但朝廷官员的俸禄并不多,每一笔钱,都是不能乱花的。
为着这事儿,李承欢这段时间便经常理所当然住在宫外,萧和想自家先生,吵着闹着要出宫和先生住。李承欢无奈,只得约个时间,和秀容一起去接萧和。
这一阵子,朝廷忙于驰马国商船在大夏的商贸之事,景帝政事繁忙,很难抽空来东宫看一眼,对于李承欢要带萧和去宫外住,也什么都没说。
也就是在这一天,李承欢听到一件让他久久陷于震惊之中的事儿。
大汗重臣呼河托谋权篡位,拓尔跋后院起火,被自己最信任的部下摆了一道,现在已经被逼得逃进西北大漠,走投无路了。
其时,李承欢正坐在京城街边的一个凉茶摊子里,听邻桌的好事者说起这件事。
原本让宫里人把萧和送到李承欢家就行了,但这小孩儿还非要先生带他逛一逛京城。天子脚下的这座城池,身为皇子,他却从来没有好好儿看过。
所以,众人商议之后决定让李承欢到宫门外去接萧和,带他在京城里玩玩儿,再回东城区的家。
皇宫东宫门已经近在眼前,萧和由红叶带出来,以后的几天,红叶也将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保护皇子的安危。
一路上,萧和兴致很高,对什么东西都要多看两眼,不停地缠着李承欢问问题。但他却发现,自家先生从见到他的那一刻开始就心不在焉的,好几次叫他他都没有反应,渐渐地就安静下来。
众人回了小院儿,这里首先要扩建,所以原来的屋子布局都还在,除了近处工匠干活儿的吆喝声和哐啷叮当的敲打声,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李承欢做太傅这么久,但他本人久居东宫,只教书不理政,皇子萧和又还太小,跟朝堂之事牵扯不大,所以他们一直在权力这个漩涡之中过得异常风平浪静。
李承欢名声虽盛,但没有多少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工匠们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谦和有礼的主人家,就是当朝太傅,更不知道那个长得粉嫩嫩胖嘟嘟、经常跟主人家撒娇的孩子就是皇子萧和。
工匠们露天摆几双碗筷就能吃饭,言行不拘一格,这一类人对于萧和来说,是很陌生的。其中有个年轻一点儿的小伙子,是工头的儿子,喜欢逗弄萧和。秀容看他们玩儿得高兴,就给萧和拿了一张小板凳出来,摆在那些工匠吃饭的地方。萧和就坐在小板凳上,瞪大眼睛,端着个碗听一帮汉子天南海北地乱扯,时不时低下头,安静地往嘴里刨一口饭。
正当这时,小院儿门外停下一顶轿子,王武帼在翠袖的搀扶下走下来,听到里面一阵汉子们豪放的笑声。
第80章 陆悠悠
工匠们和这个官家小姐模样的人保持着距离,只远远打望,但不敢走近,怕冒犯了佳人。王武帼招呼萧和过去,奈何小皇子不给面子,坐在板凳上没有挪动。他并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谁,自然也就不与她亲近。
秀容走出来,看到王武帼,也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但王大宫自然有她让自己不尴尬的法子,她让翠袖从轿子里抱了一坛酒进来,给工匠们一一满上。汉子们喝得畅快,秀容终于还是把她请进了屋。
王武帼又见到了李承欢。她心里仍然为当初“拜师礼”的事情过意不去,后来虽然也经常给这边送东西,但李承欢和秀容都表现冷漠。这回见面,李承欢仍然不见得对她有多热络,但却已经能够以礼待她了。
他们之间确实疏远了很多,但坐在一起,说得多了,也能心平气和地谈些话。
王武帼问起李承欢到蜀地之后的所见所闻,李承欢随意谈了些。
“我倒是一直想去那个地方,但一直没有机会。”她说,“再过几年,蜀地也就不是原来的蜀地了,我恐怕,是看不到你说的那些风土人情了。”
秀容进来给他们添了茶,走的时候,翠袖说:“秀容姑娘,我来帮你吧。”
秀容看向李承欢,他没什么表示,她便说:“那好,随我来吧。”
翠袖走后,屋子里就只剩下李承欢和王武帼两个人。这个时候,王武帼才开口问他:“皇上最近……不常去东宫?”
李承欢看似漫不经心地说:“皇宫里比东宫好的地方那么多,他干嘛非要去那儿?”
说完,李承欢自己也苦笑了一下,连他都从自己这话里听出了酸味儿,这让他感到很悲伤。不是悲伤于这句话,而仅仅是悲伤于这话里他不想承认的情绪。
他抬头看看王武帼,眼神里终于露出温暖的色彩,轻轻叹口气,说:“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他顿一顿,说,“我心里清楚,甄妃温柔、善良、谦和,就像以前的静妃,他喜欢她,再正常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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