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从从从从鸾
- 入库:04.09
女婢慌了神,只顾向前喊:“停车!”
马夫仍旧赶着车,答她道:“出了城郊,不乏山寇,不能停车!”
“停车。”
这一声不再是尖利的痛苦,而更像笑语,马夫急切地挥动马鞭,拉车的青骢马却已止下了步子。
慕容冲坐在营帐里,烛灯不算得明亮,却能照亮铜镜,铜镜映出面目仍旧如从画中脱出,却已尽皆褪去了青稚,虽是如此,还有尚未能改的阴柔,也并无须髯横生,单不看眸底的深渊,的确不足以威慑。
慕容冲很少对镜。
他的发鬓梳得很整齐,伸出手,额前的茸发不知何时已然不见踪影,他的指尖有一刻的犹豫,又即刻抚到案上的兜鍪。
甲胄极重,沉甸甸地压着脑袋、肩膀,他再看一眼铜镜,镜中的人面仍旧漠然到没有神情。
年幼时总是期许着一日能跨上马去,穿戴甲胄,手中拧一柄□□,凯旋时将烈烈的酒灌进喉咙里,牙齿撕开生钝的猪肉。
拔剑时,该当是英姿飒飒,满面的春风得意才是。
厚重的帐帘掀开时,韩延替他围起了披风,慕容冲跨上马背,浓黑的夜色里四下都是火光,惊蛰的晚还是冷如严冬,干枯的树枝缀星点的嫩绿也蜷缩起来。
慕容冲刻意于冷风中呵出一口气,由是升起了白色的雾。
“窦冲拥兵八千,加之城中守军,该与我兵力相当。”
慕容冲眨了眨眼,远眺到城头,他像用箭时双眸虚起,专注地凝视一簇火光下猎猎的旌旗,他像是未在聆听,过半晌也只是问:“窦冲?”
韩延点头:“是,主公。”
“你是说,咱们打不赢?”
“不是,主公,只是……”
“要是桓王呢……这仗该怎么打……”
慕容冲的目光仍旧在城头的那簇微小火焰,眼底却仍是不化的深冰,他的话听起来无什责怪的意思,反倒叫韩延听出了迷茫,他小心地抬起头来,正见他握缰绳的手。
“要是吴王呢……”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连近在旁侧的韩延也未听清,只得问:“主公,您说什么?”
慕容冲不置可否,只是将缰绳扯在手里紧了紧,转过身,身后的披风便被夜风无端地掀起,他策马向来时的方向走出一段,又蓦然地停下。
“若他日有人从建康、从长安凯旋回来,阵势一定还要大。”
他的声音极低,像在自语,韩延一时听得不甚明了,只能再问:“主公……您说什么?”
慕容冲的侧颜在夜色里显得轮廓深重,又将白到近乎发光的边缘融于漆黑之中,他张了张嘴,像是要回答些什么,却在踌躇中缄口,再度回身,彻底地模糊了边际。
怜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还在闺中,父母和兄弟都在,她坐在窗前面着妆镜,笨拙地用口脂点着面的,清秀的面庞被过浓丽的妆容扮得分外可笑,她透过打开的窗子看院子,院子里有她爱的桃花,她将发鬓用花枝挽起,又坠上母亲最宝贝的珍珠,最后戴漂亮的凤冠,她坐上迎婚的车舆,坐着车子一直走,车子的窗开着,蒙一层纱,透过纱是一匹四蹄雪白的骏马,像踩着雪,马上是慕容冲,从身上解下漆黑的披风,围在她红霞似的嫁衣外。
“冷吗?”
醒来的时候,自己仍于马车之上,腹部尚存隐痛,指尖动一动,还有些温度存留。
不像是死了。
她慢慢地撑起身子,从四肢百骸传递而来的无力又使她难以坐立,车子里很冷,掀开帘子,是下雪了,女婢从车窗外见了她,极雀跃地登上车来。
“下雪了?”
女婢握紧她的手,仍旧冷得像冰,她又难过起来,垂下头低低地哭了:“夫人……过冬的衣服没能带出来……”
怜生很想要安慰她,却疲累到话也说不出口,她见那沐血的裙裳穿在女婢的身上,她的双腿冷得瑟瑟在抖,怜生叹息,伸出手搭着她的肩膀。
女婢由此哭得更为难过,她伏低在怜生的膝前,抽噎道:“夫人,孩子没了……”
怜生一刻想到面目青紫的女婴,在她日夜辗转的梦魇里不断出现的孩子。
女婢不断地哭泣,说的话也含糊在哭声里:“夫人昨日流了血,昏死过去,马夫怕山寇弃车逃了,是一位方士救了夫人……”
怜生这才明白她在说的,绝不是她所想的,她后知后觉地抚过棉衣下单薄的小腹,又抬眼看那染血的裙。
她再一次失去了她的孩子。
怜生不知该要哭泣,还是要作何反应,她张嘴,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苍白的指尖发着颤抖,凝在腹上如落入油锅。
“夫人,你别难过……”女婢慌忙地想要安慰她,用袖子擦她落下的泪珠。
怜生总算说话了,她的语气不像是哭了,却像是哑了嗓子,只发出单调的音节,连起来又叫人听得揪心。
她说:“我该去哪啊……”
她犹记得慕容冲说的话,难得温柔而亲近,握着她的手,又附在她的耳边像是在亲吻她的脸颊。
他是鲜卑人,始终在血液里流淌着草原的清泉,心底里始终是翔天的雄鹰,她自然知道是他将自己父兄的首级挂在城墙上,也是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她记得他如云淡风轻怀裹长女的尸首,嘴里吐出两个字:孽种。
可是为什么呢?
女婢捉住她的双手:“夫人,你别难过,那方士是奇人,他说主公要去长安的,夫人……我们这就去长安吧。”
怜生不语,像是耳不能闻,她想她该要怨恨他,又总是要想起那个黄昏。
“夫人,要打仗了,不然……我们还能去哪里啊……”
关东下的雪埋到了人的小腿,慕容泓跨在马上,眺望山头将落的夕阳,目光里有霞光鲜红的颜色。
“主公,要入夜了,您还要等吗?”
慕容泓浅浅地叹息,和着青骢马刨蹄、响鼻的动静,他不置可否,仍旧还看山头,一会儿看云,一会儿又看光。
“泓哥哥,你在等什么人?”
慕容泓总算回过头来,慕容觊纵马上前,十几岁的少年眼底黑白分明,正随他望向远远的山头。
“你不知道吗?”慕容泓问。
慕容觊蹙眉不解:“我为什么会知道?”
慕容泓有一刻的迷茫,只因这一句话,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究竟是在等什么人,眼前恍惚起来,好像先是见了一副古旧的甲胄,兜鍪擦得干净,佩剑却染着血。
兄长,你要去哪?
咱们一道,把这天下都打下来!
兄长……你去哪了……
慕容泓的眼底像是有泪,又很快地仰头叹了一声,他背过身去,牵着缰绳往回去了,便没人再见到他的脸,只听他轻飘飘地说话。
“不等了,该来的早就该来了,不该来的,怎么等也不会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生熟
“阿父,你要去哪?”
长安再非太平之地。世道乱了,一旦有一段颇是和平的日子,就使人过于安逸而忘记了如何为命而亡,上位的大人物们怕的仅是败仗,伏低在尘埃里碌碌生存的小人却不一样,一旦仗打起来,没人是欢喜的。
慕容永的手心温热热的,薄薄地出了一层汗,指头被一双儿女捉紧了,都像喂不饱的雏鹰在叫,一遍遍问他是要去向哪里。
他的妻矮下身子,将年幼的小孩子抱起来,慕容永这才回过头去,朝门的方向去了。
他的脚上穿新的靴子,肩上背了些干粮,门外是用家当换来的青骢马,瘦弱得不成样子,耷拉着脑袋,不像是能跑得多远的模样。
妻的怀里抱着儿女,将他送出门去,沉默地见他跨上马去,扯着缰绳就要走了,眼底里含的泪才终于落下来。
“阿父,你要去哪啊?”
小孩子的问话是无休止的,慕容永却不恼,小女儿伸出手在母亲的脸颊上擦拭,嘴角生硬地干瘪下来。大儿子仍在不厌其烦地提问,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紧他。
慕容永心底颇有些酸涩,从深处滋生来的,却还未及泪腺,他俯下身,难得耐心地回答:“阿父要回故乡去。”
“故乡?”
慕容永点点头:“故乡就是阿父出生的地方,有通身都黑的宝马、鎏金做的马镫、彩绳编的鞍辔,有这么大的院子,屋子还要大……”
“有这么大的草原吗?就像海一样,一眼望不到边。”
慕容永的话堵在喉头,眼前的小孩子眼底里清澈到透明,满是期许的神色望着他。
他不记得有过像海一样的草原,却又不想要失去长子眼中的光芒,他口是心非地回答说:“有,不光有海一样的草原,还有草原一样大的海,都望不到边。”
长子雀跃地要在母亲的怀里站立起来。
慕容永面上有所欣慰,他的手握紧了缰绳:“等阿父回来了,带你一起去,去见草原和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四月的河水解了封冻,却仍旧凉得彻骨。
慕容冲卸下了甲胄,将裤脚挽起,河水渐慢没过了小腿,脚下踩着湿软的淤泥前行,很快又到了膝盖,他仍旧往前走,明明看得到彼岸,却像怎么走也到不了河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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