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从从从从鸾)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从从从从鸾
- 入库:04.09
他记得,这样的夜里,总会有人穿一袭白的亵衣,红的外袍长长拖到地上去,只挂住一边肩膀,他形如鬼魅,四处游走,走到角落浓重的阴翳里去,又缓缓地走出来。
灯光总是先照亮他的下颔,鼻、之后才是眸子,他神情古怪,说话也古怪,细声细语在这静室里还是听得清晰。
他问宋牙,这殿中多少帝王住过,怎么会没有鬼呢。
像他的年纪,总会对这样关乎生死的问答颇感兴趣。苻坚曾见他将夏蝉活生生地丢进炉子,眼盯着腾起的一缕烟,之中未尝有一丝的怜悯。
手中的笔压在砚里,再也无心去思索些什么。
宋牙从丹陛之下弓着腰上前去,将一件玄色的外披罩在他的肩膀,苻坚扔下笔,从几道帘幕越过,从算到了榻前。
榻前还有一道轻纱薄的帘,由着他自掀开。
宋牙退下去,殿门合上声响不大不小,帝王又将锦被掀开,先见是枚白玉的佩,一刻又是一副日思夜想的面目。
怜生垂下眼帘,浑身都紧绷,只几个指头能动,都为攥着佩玉。
“这茶是旧时的了。”
桐生倾得一盏半满,才递过去,一室的茶香弥散开来,味颇重了些。
“旧茶方能品出些滋味。”
王猛将茶盏抵在嘴边,眼却盯着方士,弯弯的像是笑,便和缓了话里许多的意思。
“人也是。”
“人不一样。”桐生毕恭毕敬垂坐一侧,答话不卑不亢,只如低垂的头颅压沉着,听来含糊些。
王猛站起来,背着手四下的走,说:“鲜少来这外殿,倒是有几分意思。”
“素闻丞相颇信孔家学说,敬鬼神而远之。”
王猛回过头来,正见桐生无声站立眼下。
先是扬唇角,再笑出声,半点也不似做作:“这信不信的,怎就有个素闻?我素来不信天人,人老了,有时连自个儿也不能全信。”
桐生不说话,只是恭敬地侧立着。
“陛下近来神情愈来恍惚,与从前大不一样了。”王猛看向他,眸底的光不差鹰隼:“办起事来,也多有糊涂的时候,我总寻思要摸个良方。”
“丞相夙兴夜寐,又是自边地而归……”
王猛笑弯了眼,一刻拔高了声打断他道:“这茶很是醒神。”
桐生缄口一刻,才道:“知症结,方可下药。”
王猛抿去笑意:“陛下症结何在?”
“怎敢妄议……”
“先生不若……说来听听。”
桐生抬起头来,这才总算与他有一相视。
“鱼羊食人。”
王猛双眸虚起,从一隙之光量他目光深浅,半晌又笑起来。
慕容冲半卧在榻,手中一枚棋子举起了又迟迟不落,双眼半阖懒懒观着棋盘,直等到王洛推门进来,才以袖拂乱了。
黑白子接二连三落地的响也没惊动来人,慕容冲抬眼看着他,眸色明明浅淡却看不清所思,他不急不缓地坐直身子,才算是要开口。
“是有何旨意,又为何连通传的声音也没有。”
王洛不置可否,只择着他身边落座,才向窗外看去。
“这到底是侯府,也……有些冷清了。”
“不然呢?”慕容冲移开眼,一旁有明眼的小仆立刻前来斟茶,他于是得以似笑非笑与来人相视:“冷清惯了,若非是杀头的旨意必要来人传达,否则旁人唯恐避之还不及。”
“太守已是另一幅模样了。”
慕容冲从唇边拉扯出笑意:“您是来与我寒暄的?”
“若是有明面上的旨意,也该有赵侍郎前来才是。”
慕容冲一愣,又立刻说:“侍郎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洛站起身,倒是不失礼节与他拱手作揖:“太守明日将要返还平阳,陛下念之已故慕容贵人,特以太守适娶,赐婚太守与崔氏女郎。”
上特恩准定襄公主下嫁杨定。
慕容冲登上车架,一如年前,除却几架从车,连一送行之人都不曾有,随韩延一声令下,车队缓缓进发,他默默从风掀起的车帘向外去看,只能见郊野的绿田,城墙斑驳,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又有淋漓干涸的鲜血。
他像是听到有人隔着墙轻声细语,也能见墙上士卒眼中闪烁的情绪,一刻内心如同被十足力大的手掌揪住,潜藏的辛酸与屈痛便就应此而出,流溢于涌动的鲜血,眨一眨眼都有干涩的苦味。
他试图将这些藏抿,还如往日,撩开了一角的帘对韩延说:“已有些暑热的天气了。”
韩延一刻走神,再说话便郁结许多:“是啊,太守。”
慕容冲放下帘子,却还在说话:“只是夜里还太凉。”
“是啊,太守……”
“我在平阳住惯了,总觉得,长安太过分明了,到了夜里冷得人打战,白天又炎烤得很。”慕容冲继续说,也不顾嘴角尝到一丝腥咸,他的声音有些哑,让人听得不甚清晰:“从前在邺城,府上都种梧桐的,梧桐荫下是水,到大约往后的时节,就脱了鞋袜,将裤脚挽起,半条腿浸在水里,头上还有树荫。”
韩延不再说话了。
“母亲是最偏袒我的,冰泉里的瓜果,都是要留给我的。”
他突然想起了可足浑,却不是想起她在邺城时风光又明艳的装扮,一刻眼前那枯黄无力的妇人,让他的胸腔痛得发紧。
“太守……”韩延显得犹豫,开了口,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从未听慕容冲讲过这么多的话,仿佛要把心肺都讲出来,他一刻像个幼稚的孩童,将自己的风光都炫耀在嘴边,一旦有何艳羡的目光,就洋洋地得意起来。
韩延有些同情他。
慕容冲停下咳嗽了两声,心底的委屈难掩要冲破防线的趋势,比起他昨日冷淡到不关己的态度,他更像是按捺不住,却是仍旧绝口不提迎娶之事,也没让泪水真正从眼眶流淌出来。
“等等!”
韩延回过头去,马车却未停等,这一声从远远的城门方向来,过了一会儿才见一匹马的影子。
“主公……这……”
慕容冲掀开车帘,也是蹙了眉不解的神情,但见到慕容凤一路策马迎追上来,到了近前又弃了坐骑,一路跟着车架跑了起来。
韩延想要去打量慕容冲的神情,却见他放下车帘,而车下的慕容凤仍随车,他的眼里含着泪,一刻将手顺着车窗伸了进去,正握住慕容冲的腕。
“凤皇,你要保重……”
他眼底的泪落下来,连慕容冲也是一愣,车子仍旧未停,他终究松开了手,停在了原地,如同是跑得累了。
慕容冲掀开车帘,远远地看见他,却看得不甚清晰。
马车愈行愈远,总是到了崎岖的路上,又从城墙之上难以望见了。
怜生仍旧正卧在榻,深秋的夜自然是凉的,风扑开窗子又吹灭了炉子,她手中攥着玉佩,眼盯着床顶。
她有些冷。
慕容冲身上有股淡而好闻的酒香。
她听说在长安城,皇后的女儿定襄公主嫁给了仇池公的侄子,夜里,她便梦见一顶凤冠。
闺中时她总爱做梦,梦见今后的夫婿,梦见一片辽阔无边的田野,阡陌开遍不知名的野花,虽然嗅不到芳香,却也是缤纷的颜色。她梦见母亲藏在箱子里的珠宝,梦见自己一日听着喜乐,戴着凤冠。
如今她却不怎么做梦了,有时明明睡得不甚安稳,却到底没有梦见过什么。白日一人坐在房中,便会思索,是否所处的正是梦境。
她嫁给了慕容冲,回到平阳,住进太守府,却如在闺中,日日夜夜形单影只。
她忘记了长安的夜,进出宫门,都是辘辘的马蹄声,没有迎接她的,也没有欢送她的。她懊悔地想,是否自己的面相丑陋,天王才会厌弃她,正是如此,她的夫君才会对她失望透顶,又不得不娶了她。
他只记得那一夜天边响了一声雷,榻前的帘幕便落了下来,就像是今夜。
她害怕雷雨,年幼时母亲说,雷雨是上天的震怒,上天震怒了,总要责罚世人。
又一声响,怜生裹紧了棉被,默默地蜷缩起来。
她听到一声轻叹,却不知身旁的人是否在梦中。
慕容冲饮了些酒,才会被搀扶到她的房间里来,他不像醉了,尚还能自褪鞋袜,才卧入被席之中睡去。
怜生很怕,她听母亲说,夫妻同床,第一夜都会痛苦,她于畏惧中沉睡,却又被雷声惊醒。
她又听到身边有窸窣的响动,从黑暗中辨认出是慕容冲坐了起来,坐到床边,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过了一会儿,床头的炉子燃了起来,怜生的眼睛不敢睁开,却因暖而放松了手脚。
“冷吗?”
她听到他说。
慕容冲没有点灯,于是怜生见他,只在浓重的夜色里,略显细瘦的轮廓,面目都是漆黑,他重新卧回榻上,仍旧背对着她,传过的声音有些闷。
“你也怕打雷吗?”
怜生想要开口,却半句话都难以出口。
慕容冲像是意识到她并未睡去,又像是在面对暗夜自言自语。
“以前,道翔也怕雷闪,如今不知怕不怕了,就算还是怕,到底没有母亲在旁安慰了。”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到话末也隐到了雷声里。
相似小说推荐
-
焚风 (程小鹤) 晋江2017-11-13完结姚溪暮:是我喜欢你,我什么都给你,本来不应该问你要什么的。可我现在没剩下什么,给不动了。只...
-
我的意中猪 (陆呦呦) 晋江2017-11-03完结#大概是个古代校园文(?)##书院学霸白菜精把门口卖烧饼的猪妖拱回家啦#作为一颗珠圆玉润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