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半垂,随着寒风掀动,帐钩下的香囊和同心结的穗子飞舞得丝丝缕缕。肖恒坐在梳妆镜前,打着寒战。
他身后的小宫女为他梳理长发,梳成发髻。日光照射进来,晃在镜子上,镜子上闪着亮晶晶的光,让他觉得镜子中的自己并不真实。他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
这皇宫、朝廷、母后、公主、大臣都像自己做了一场梦。
他思念赵元检,思念得如饥似狂,他并没有很想要这天下与皇权,只因有了皇权才可以与他在一起,他才想要这皇权。
但他知道就算他并不热衷于权力争夺,他也卷入了这场政治深渊,进退维谷。他有皇室血脉,是父皇和母后的亲生儿子,他没有选择,如果不争权夺利,就会失去一切自由,甚至生命。这是千百年来所有皇室子孙都要面临的命运。
因为这段爱恋,赵元检也被自己带入了这场政治角逐,他们俩密不可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他有个不甚,或者赵元检有个不甚,他们俩这辈子就好不成了,没有好下场。他不怕自己没有好下场,他担心赵元检会落得身败名裂,拉去受活剐的下场。肖恒不想看到这种结局,宁愿一辈子困在这里。
肖恒见镜子中的自己瘦了许多,他穿着宽大的锦袍,脸颊有些凹陷,眼底下有淡淡的青痕,眼睛里失去神采。他手上的骨节越发突出,腰越发细了。有一种羸弱的味道。
第74章 幽禁生活
肖恒不能再上朝,他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了他不知与匈奴人的战况,也不知灾民有没有吃饱。
肖恒也不能与那些玩伴在一起玩乐了。他的鲁西斗鸡被锁在鸡笼子里,关在殿门外,在大雪中被冻死了。
他的蹴鞠、马球都锁在柜子里,摸都不让摸。他也不能见到公主妹妹与驸马,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在寝宫苦闷度日。
虽然吃穿用度照旧,他却失去了一切自由,御前侍卫在寝宫门前把守,不准他出去,他就是想在院子里走走都不行。
他整日躺在寝宫内的火炕上取暖,靠着装着赵元检头发的香囊和学一些东西打发时间。
他酒也不能喝、也不能抽烟袋,他在圈禁的日子学会了画点简单的山水画,学了弹琵笆、吹笙箫。
他学得并不好,他只学会了画树,虬曲的松树。这是赵元检最爱画的。肖恒笔下几株青松底下,有一块巨石,上面站着两个人,在相对饮酒。
笙箫的音色清脆悠扬,却叫肖恒吹得呜呜咽咽,凄凉极了;琵笆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感,被他弹的沉闷无力,宛如在弹棉花。
他觉得这是在折磨自己的耳朵,但也没什么可以解闷的方式了。
他只好叫刘公公请来唱昆曲的歌伶唱牡丹亭。他叫歌伶把曲词写下,每日都看。
他还学了茶道与酿酒。他将几种茶叶研成茶沫子,配上山泉清水,用茶勺子撇去茶沫子,制成龙团胜雪茶。
他亲自酿了天门冬酒、罗浮春酒,他叫太监用黄檀酒坛盛满,埋在雪中,待以后赵元检回来与他一起饮酒。
他觉得自己一向粗鄙,从未如此文雅过,他想赵元检见了一定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把资治通鉴藏在龙床的阁子底下,趁刘公公不在,才翻出来看,这是赵元检嘱咐他看的,他不敢让太后知道。
肖恒他连续数日呆在寝宫,他被火坑底下的炭火熏的晕晕沉沉。虽然他叫小宫女开窗子透气,但依然憋闷,他身上都僵硬了。
这一日,他心情烦躁难忍。他在百无聊赖中,思绪纷飞。他思念他的养母、养父。他想如果他是他们的亲子该有多好,没有父皇与母后没有赵盛启,自己是一个平凡无奇的人该有多好。
他越想越气,他觉得自己像只被困在笼子的野兽。他在寝宫里转了起来,越转心里越烦。烦到要失去了控制,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想要做点什么。
一个小宫女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她捧着托盘,托盘里有几样小菜。她把菜放在罗汉塌上,屈膝行礼,退在一边侍候肖恒。
肖恒拿起筷子扔在地上,他又拿起菜盘扔在地上。地上狼藉一片。
小宫女急忙跪在地上,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然后将碎裂的盘子与菜渣收拾干净。
肖恒将琵笆抓起来扔在地毯上,将龙凤屏风一脚踢翻,将湘妃竹子帘撕的粉碎,将翡翠玉佩等物碎成了几片。
肖恒咆哮着,脸都红了:“滚!滚出去!”
宫女吓坏了,缩起身体向门外走了出去。刘公公劝道:“万岁爷,还是吃点东西,您都两天没吃过饭了。”
“你这狗东西,又皮痒了?想挨揍了?”
刘公公现在不怕肖恒,他说:“万岁爷,我只是提下意见。”
他看到肖恒枕边有一本资治通鉴,他走过去,将书收了起来。太后不叫肖恒看这种书,里面都是各朝历史和治国策略。
肖恒觉得头痛,实在受不了了,他披上毛皮大袍,走出寝宫呼吸新鲜空气。谁知四个御前侍卫赶忙过来阻拦他。
肖恒:“谁敢拦朕?”
御前侍卫不回答,对肖恒不客气起来,对他推推搡搡,想让他进寝宫去。肖恒发怒,硬是要冲出来,暴戾的如同猛兽,两个侍卫拿来红缨枪对着肖恒,逼他回屋去。
肖恒愤怒到了极点,他回到寝宫,拿上宝刀,冲出门外拔出刀来。
他与四个御前侍卫斗了起来。
他许久没大开杀戒了,他的怒火全发泄在这刀上,他比哪一次都要凶狠,完全失去控制。
侍卫们看他这样,都想逃走。但来不及了,他们发觉肖恒就像豺狼虎豹,挡在他们身前身后,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肖恒今天非要杀了这四个御前侍卫不可,他们被他逼得连连后退。
肖恒却用尽了浑身解数,他在侍卫中间砍杀了半饷,把四个侍卫伤得体无完肤,地上都是厚厚的肉渣子和骨头渣子。
肖恒踩在侍卫们的胸膛上,一刀刺死他们。
腥甜的鲜血喷涌而出,把雪地染红了,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和气泡。
刀上的鲜血顺着刀尖滴落在地,渐起朵朵血花,在雪中凝结成朵朵梅花。
两个清雪的太监看见皇上的刀和地上的尸体吓得瑟瑟发抖,恶心想吐。他们忍着胃里的翻腾,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御前侍卫的惨状。
肖恒的宝刀已经结上血红的冰碴,他说:“你们过来,把这四只猪抬去烧了!”
太监们克制心中的恐惧与恶心,走上前来,手不住地颤抖着,抬走了地上的死尸。
另外几个御前侍卫吓得跪在地上。肖恒扬起鞭子狠狠地抽那几个侍卫,啪啪几声,将他们的脸抽得皮开肉绽,露出皮肉。
御前侍卫忍着痛跪在地上又冷又怕,被肖恒抽得打冷战。
肖恒骂道:“朕是皇上,你们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看门狗罢了!再拦朕,朕将你们通通杀光!”
几个御前侍卫害怕极了,肖恒毕竟是皇上,将来说不准要执掌大权。
他们纷纷磕头如同捣蒜,他们喊:“皇上恕罪,我们该死。”
肖恒不解气,他拿着沾血的鞭子继续抽,清脆的皮鞭声叫院子中的小松鼠进洞里,两个清雪的太监都躲进走廊里。
肖恒抽累了,扔下鞭子,他叫几个御前侍卫继续掌嘴。拍拍的扇脸声久久不绝。
肖恒转身走上小径,在毓秀宫的御花园内闲逛起来,他在小径上走了一个时辰就走完了。
肖恒蹙着眉,不住地叹气,他不介意母后的幽禁,他只是担忧赵元检。政治的黑暗就像一座暗黑的深渊,能把什么美好的东西吞噬殆尽。
如果赵元检失败了,会受到最严苛的刑罚——剐刑。他怕赵元检斗不过母后,母后实在太强大,太有手腕了。他后悔答应赵元检与太后争夺皇权了。
亭台依旧,风景却是不同,斑驳掉漆的红墙内,几间宫顶都被雪覆盖了,看不见琉璃瓦片。隆起的飞檐上的十只神兽也半掩在雪中。
废弃的池中的敷着雪,荷花的颈杆在寒风中摇曳。破败的园子里的牡丹残枝败叶,也敷上了雪,百花凋零,草木干枯,掩着厚厚的雪,有一种凄婉萧瑟感。
园子中只有梅花与松树迎风傲立。株株百年古松苍翠挺拔,在隆冬大雪中不肯屈下脊背,就像肖恒笔下的青松。
园子中的红梅、白梅铁虬银枝,凌寒独自开的娇艳旺盛,成簇的娇艳花瓣上覆盖着雪花,发出阵阵幽香清香。
肖恒仰头看那朵朵梅花,念着幼时赵元检做的诗:“隆冬寒霜百木消,牡丹花尽枝头落。梅傲霜雪尽芳颜,独立枝头俏枝桠。”
赵元检做过的每一首诗,他都记在心上,肖恒摘下一朵梅花,扔在雪地上,随风飘走了。
肖恒走在宫里的白玉汉石甬道上,踩着厚厚的雪,看着漫天飞舞的雪与梅花,想起他们俩小时候在雪中相遇的情形,不禁微笑起来。
刘公公从太后哪里回来,他看肖恒在院中散步,他不客气地说:“请皇上回屋!”
肖恒怒气冲冲,一脚把他踹在雪地里,照他心窝狠踢几脚,踢的刘公公捂着心口,唉唉地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