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如过电般,闪过些不祥的讯息。
穆情浓刹那间拔起身形,施展踏雪轻功,不消片刻便来到那说话人的面前。
那人只见一道红霞闪过,眼前便多了个俏丽女子,心下一片惊疑不定,问:
“什,什么人?”
“孤星照月楼穆情浓,我有话要问你!”
那人听罢她自报家门,又见那腰上朱砂铁扇,知她定不是个好相与的,顺水推舟,道:
“有什么话,在下定知无不言。”
穆情浓上前一步,一双杏眼兜进那人脸上惶然神情,她沉声道:
“你将那竹林中见到的沈无常的模样,原原本本,一丝不漏的说出来。”
那人不解她是何用意,却仍回忆着开口:
“方脸,浓眉,眼睛不大不小,高鼻梁,厚嘴唇……身长六尺有余,瘦削身材,其他……其他就再想不起来啦!”
穆情浓闻言,忽然如被人从天灵盖灌了杯雪水,浑身颤抖,背后冷汗涔涔。
她忙追问:
“那你在骆家也见过那魔头不曾?”
“当日骆家小院挤得水泄不通,我不曾见到。”
“那,那他们有没有说,骆家的沈无常与竹林中的沈无常长相不一?”
“是有人说起,难道姑娘你也听说了?恐怕是那魔头胆小如鼠,而骆家群雄聚会,因此不敢露脸,易容罢了,而竹林里那张才是真脸!”
穆情浓听罢,反问:
“你怎知竹林里那张是真脸?”
那人一笑,有些得意地说道:
“你家楼主与那魔头十年交情,总不会认错人吧?”
穆情浓闻言,心中大骇,一连暗自感叹,
原是这样,竟是这样,怎会这样!
那人说的恰好与真相相反:
骆家的才是沈无常真脸,而竹林中恐怕是易容——
但薛无情竟一眼便识破了!
不是出于交情,
而恐怕是因为——
那孤星照月楼楼主甫一开始,就知道沈无常会在竹林之中!
獠牙面具,追魂门主,甚至识锋会始末,
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料定沈无常前来观战,更料定那魔头不会轻易放过追魂门主,故指使骆云笙现身识锋会,引出千手魔头。后在竹林中利用地形之便,伏杀前来追赶的中原武林众人,监视沈无常行踪。而薛无情则混在人群中,伺机引路,假装偶遇,在那魔头说明原委前便拆穿他身份,好让他不得不使出醉扫星河。尔后一切就都是那薛大少爷最擅长的操纵人心,巧舌如簧。
是了,
难怪当日临安城里寒星镖现世他不慌不忙;
难怪百利银庄与追魂门与孤星照月楼皆有关联;
难怪骆家小院他能处变不惊,隔岸观火;
那内鬼不是别人,正是他楼主自己!
好深的城府,好狠的计谋!
只是薛无情千算万算,算漏了两点。
一是骆云笙行刺失败,不得全身而退,追魂门无力剿杀他故意放走的沈无常。
二是穆情浓与沈无常相识,他支开那女人去绍兴查案,却反倒让两人在百利银庄相遇。而那女人又精明的可怕,快活楼之事忌惮薛无情追究,更害怕他疑心猜度,于是隐去沈无常一节不提,竟能瞒天过海。
“也是因果报应,轮回不爽……”
她插手寒星镖被劫,隐瞒飞沙镇一事,最终成了薛无情最大的纰漏,致命的弱点。
但——
穆情浓蹙起眉峰,咬紧了一口银牙。
那薛无情是什么人,她的掌门,与她相识十四年之久,待她几乎恩重如山。
而那沈无常又是什么人,她的朋友,真正说上话不过半年,与她几乎萍水相逢。
但这两者,孰是孰非,孰对孰错,现在竟要她来做个决断了!
穆情浓站在原地,脑中一片茫然空白,那陌生人究竟又说了些什么竟全然入不了耳,她只觉这人世艰难险恶,丝毫不让生死决斗。她也是一个江湖人,也经历过无数刀光剑影,在鬼门关前转过无数来回,却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毛骨悚然。
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不禁后退一步,忽然觉得眼前晕眩一片。她蓦地想起儿时,独孤游摩挲着她的头顶,放眼向那大漠苍凉,残阳如血,幽幽道:
这世上两全之事,岂非本来就很少?
本来就很少。
她突然转过身去,头也不回,背影孤绝如大日行空!
她本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精明泼辣,翻脸无情之处甚至不亚那千手魔头,但却忠诚得可怕,忠诚得令须眉男子皆汗颜动容。
孤星照月楼门下,摇光堂堂主,快活楼掌事,这些都不重要,
她叫穆情浓,
生来是这个名字,
死去也该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刀煮酒》也终于进入倒计时了,我承诺会给个好结局的23333(拍飞
☆、胭脂血
九月四日,夜,无风。
凌剑秋在门前摆了张矮桌,桌上三大坛女儿红,没有白瓷杯,没有下酒菜,更没有温酒的火炉。
他三人就围坐在那桌边,大地为席,青天为幕。
叶四率先拿起了坛子,拍开封泥,揭了封纸,笑道:
“荒山野岭,浊酒代饭,沈兄弟不要嫌弃!”
沈无常闻言,也与他同样开了酒坛,又低眉喃喃:
“冷酒也有冷酒的好处,酒越冷,心就越热,血也越热……”
“说得好,今日不醉不休!”
话音刚落,三只酒坛便嗑在一起,发出“叮咚”脆响。
酒是好酒,陈年的女儿红,醇厚绵长,沈无常看着那雕花的酒坛,忽然想起独孤游从来不喜欢大漠烧酒,偏爱这甜丝丝江南女儿红。
二十年前,那人捡到他时,便给了他一坛。
如今,故人又在何处呢?
他在这江湖掀起了滔天巨浪,又不知是否,入了那人的耳?
叶四见那魔头盯着酒坛子无言静默,心中一动,问:
“你总知道,你师父‘半车黄金半车酒’的故事罢?”
沈无常闻言抬起头来,笑说:
“他老人家二十年前退隐江湖,将全部家财兑成黄金,半车带到关外,半车作了酒钱。”
“你知道么?十八年前,他来江南玩过一遭,对我说出关路上捡了个宝贝徒弟,天资如何如何地高,悟性如何如何地好。他说后悔早早退出江湖,不然还能看着那孩子称霸武林,横扫中原。”
沈无常闻言愕然,瞪着一双凤眼,
“称霸武林,横扫中原?”
“他说话从来只能信三分……”叶容弦摇头苦笑,但又忽然正了神色,目光深不见底,“但如今亲眼见了你,我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沈无常听罢,忽然有些愧怍,他委实不知独孤游对他有那样的期望。何况他离经叛道,已是无法回头,连个寻常江湖人都做不了的。
他只好扭头,看向那苍茫夜色。
天上群星如火,山脚火光如星。
轻声一叹,微不可闻。
凌剑秋见状,打断他:
“阿弦,天底下哪有这样顺遂的事情,所谓穷达贵贱,不都是一辈子么?”
叶容弦心思敏捷,当然知他弦外之音,忙举起酒坛,道,
“是我多言了,当罚一大白。”
“哪里……”沈无常也跟着举起坛子,却不着急喝下,幽幽说:
“我只是在想,这人世当真善变的很。二十年前我快要饿死的时候,哪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名列天下第一暗器。当我十年前名列天下第一暗器的时候,又哪会想到最后竟落得声名狼藉,人人喊打,外号千手魔头。”
凌剑秋听罢,仰头看着星空,一笑,
“一代剑宗,叶小圣手,真真不过虚名而已……人心,善恶,侠义,这些东西我们从来摸不透,从来都要受它捉弄。可既跳不出,又何妨糊涂呢?苦也好,乐也罢,人生何处似樽前?”
沈无常闻言也跟着露出个笑来,挂在那苍白脸上,倒还有几分好看。
他一连声道:
“说得好,说得好……”
话音未落,便猛灌了几口下去,拿衣袖擦着嘴角,眼眶被烫得发红。
而这二十多年间的无处可诉的苦痛,似乎竟被那酒浆挟裹,坠入愁肠,蒸腾进血脉,挥发成汗滴。
那魔头倏然觉得,
这一生,似乎也不过了了。
正当他出神之际,
一声尖利脆响破风而来,
那魔头神色一凛,出手如电,袍袖翻卷间已将那一束流光反手捉住。
他手腕一翻,只见掌心里躺着支错金响箭,箭尾一点大的鎏金并一点小的錾痕。
“这是什么?”叶四凑上去,挑眉问。
沈无常面沉如铁,道:
“孤星照月楼联络箭。”
他言罢,拆开那箭筒,从里面抽出张纸条,展开一看,只见上书:
薛无情有诈,后山瀑布,速来相见!
落款处无名无姓,只有个印章似的墨色圆点,留白出一副北斗七星。
沈无常见状了然,那是孤星照月楼七堂堂主印信扳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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