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放不下,忘不掉!
沈无常啊沈无常,上天就是这样喜欢嘲弄众生!他非要在你不想活的时候让你活,在你不想死的时候让你死!非要看你失魂落魄,求之不得!
原来这茫茫大千,
人只是一粒沙,一颗土,
任武功盖世,也不过刀剑如梦。
风中的水汽,凝结化雨,落在六月的江南。
淅淅沥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自打写这本开始,就一直对沈无常不太友好……
☆、诡事
六月初九,无风,徽州城。
忽然自西边远远走来一人,骑关外骏马,穿玄黑纱袍,头发用赤金箍子束了,垂在背后。他眉眼深邃,本是个极俊俏的人,此刻却有些憔悴郁郁,风尘仆仆。
茶棚小二每日迎来送往,极有眼力见儿的,见他衣着不凡,出声道:
“这位爷,坐下来喝杯茶,歇歇脚吧!”
那年轻人闻言回过神来,一愣,露出个温柔惑人的笑来,
“也好。”
茶棚里围坐着三五江湖客,脑袋凑在一起,说那四海山庄的事情。
“要不怎么说,还是郑爷有手段,那追魂帖下从无活口,如今却毫发未伤。”
这几个人说话极轻,不知怎得却被那年轻人听见了,他连忙凑过去问:
“怎么,四海山庄还安好么?”
江湖客们听罢,心说这是哪儿来的愣头青,其中一个虬髯大汉瞪着眼睛,怒道:
“难道要出什么事才好!”
“大哥,人家就是那么一问,无心的……”身边人见那大汉将要发作,就来劝他,又说:“我们这几个从前都受过郑庄主的恩惠,如今四海山庄有难,特地赶来相助。”
那年轻人却不慌不忙,一拱手,笑说:“实不相瞒,我原也是为了助拳而来的,哪知路上耽搁了……不知诸位,可否将四海山庄之事告知一二?”
虬髯大汉听他也还算仗义,脸色缓和了几分,茶杯落在桌上“啪”地一声脆响。
“六月初八那晚,四海山庄里聚集了三百好手。突然间灯火全灭,闪出成百个黑衣人来。郑庄主调虎离山,哪知那些黑衣人追出去就再没有回来。”
“没回来?”
那大汉生怕他不信,重重地点了点头,道:“确实没回来。”
“这可真是……”顾风流诧异,伶牙俐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清晏斋一别后,他上天入地多方打听,料定沈无常必然与那追魂帖一同现身,因此星夜兼程奔赴四海山庄,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结局。他推断追魂门与三年前鬼哭峰一事有关,却绝非沈无常主使,倒不是活阎罗不肯杀人,而是那副死人脾性他再清楚不过——
千手魔头要取人性命,哪有那么多话?
那大汉见他怔怔然不语,有心要唬他,
“这还不算离奇的,更离奇的是:席间有一老头说要切磋武功,就站出个绛红袍子的年轻后生来。两人在中庭站定,你猜怎样?”
“怎样?”
“嚯!谁知那后生只一招就擒住了老头手腕,可偏偏竟没人看清他究竟如何出手。这老头可是八卦掌正宗,你说,那后生武功得高成什么样?”
顾风流闻言却是心里打了个突,这江湖上出手如电的年轻人屈指可数,
“那红衣后生……什么年纪?”
“我看,与你一般大!”
“是不是凤眼,尖脸,又瘦又高?”
“对!”那大汉一拍手,眼中闪过些光芒,“怎么,你认识,究竟是哪路高人?”
他这一问倒叫顾小公子不好回答,沈无常已死,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的。他刚想打个马虎眼,问那红衣后生究竟去了何方,忽然远远听见有人高喊:
“走,走水啦!”
那声音由远及近,只见一矮个麻子脸的男人从街西蹿到街东,边跑边嚷,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
店小二就叫住他,问:“王麻子,喊什么呢!”
他倒也不客气,抓起空桌上的水壶就喝,过了半晌,顺了气,道:
“刚听说城西边裕升染坊着了大火,烧得剩个木架子啦!”
这走水说寻常也寻常,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哪知茶棚角落里一个中年胖子听罢,手里的杯子就摔了个粉碎。
店小二把眼一瞪,“马胖子,你作甚么妖!”
那姓马的闻言堆起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一叠声说:
“没,没什么,没什么……”
他收拾东西刚想走,就被顾风流拽了胳膊,离别刀客沉下脸来,
“怎么回事?”
那姓马的看了看他腰上的暗金长刀,心说自己也是出门不看黄历,只好一五一十交代:
“我是街西头卖绸缎的,铺子就在那裕升染坊不远。昨晚上查账忘了点,迷迷糊糊睡过去,半夜里突然听见一声巨响。凑过去,就看见那染坊后院门虚掩着,院子里满地的鲜血和死人。我吓得腿软,硬是挪不开步。这时候房檐上闪过个黑影,隔远了也看不真切。今天裕升染坊走了水,定是有人要焚尸灭迹,难保不会找我杀人灭口啊!”
顾风流听罢却心中一惊,连忙道:“那地上的尸首是什么样子,黑影又是什么样子?”
马胖子见他着急上火,也不敢绕那圈子,“地上的尸首穿着黑衣服,或被人抹了脖子,或额上一点血洞。那黑影我实在没有看清,只知道是个驼背胖子!”
“多胖?”
“比我还胖!”他说着比了比那三尺有余的腰围。
这会子轮到顾小公子发懵了,他听闻额上一点血洞,就知道是千手魔头动手杀人。原先以为那黑影也定是沈无常无疑,但一口吃成个胖子从来都是玩笑话一句。他忽然有些提心吊胆,依那活阎罗的刻薄德性,只要还能喘气,就从来不会放过一个。
但却有人从裕升染坊里活着出来了。
那岂不是说,
沈无常有什么不测?
他忽然就坐不住了,扔下一块碎银,跨了骏马,直奔街西裕升染坊而去。
裕升染坊,
大火已被扑灭,只有黑黢黢的木条横七竖八。
如那王麻子所言,确实不剩下什么了。
顾风流却还是有些惴惴,三两下拨开人群,走进院子。那墙上十余枚透骨长钉一字排开,没入五寸,剑痕累累,被烟熏得漆黑。一地鲜血早已蒸干,只有那尸首散发着刺鼻的焦臭味,他数了数,大约有四五十人之多。顾小公子并无所谓妇人之仁,但此刻见眼前骸骨交叠,不禁有些怔怔然发愣。他从来行侠仗义,所求不过一方和乐,止歇刀光剑影。他也知这些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可冷不丁遇上了,凭空生出几分愧疚。他心想,如果自己在清晏斋里劝住了沈无常,是否这些人就能逃过一劫。
想起那活阎罗,他忽然有些害怕。
他诚然不希望在此寻见沈无常的尸首,可若没有寻见——
那人又在哪里?
这天地苍茫,凭着追魂帖一条线索——
相见又待何日?
顾风流着了慌,连忙提着长刀去挨个数院里的死人。他料想那焚尸灭迹的人定是匆忙行事,否则也不会留下满地遗骸引人注目,更择那下下之策去火烧染坊。他推断从前鼎州吴家庄的杀手也是追魂门下,那便该人人有一块刻着鬼面的玉牌。
翻来覆去,几乎掘地三尺,
找到人头四十六个,玉牌四十六块。
顾小公子站在院里长舒一口气,他额角冷汗涔涔,一颗心几乎跳出嗓子。他实在无法想象若少了块玉牌,多了个人头,他该怎样发疯癫狂。
万幸,苍天有眼,是那魔头命硬。
顾风流转念一想,忽然又觉得不对。追魂帖发给了四海山庄,这些人是如何死在了沈无常手上,而那黑影又是什么人,三更半夜从杀人现场去往何方?
他踱着步,将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细细理开。
沈无常不是追魂门杀手,却屡屡与追魂帖一同出现,恐怕是三年前鬼哭峰一事与其有关,不得不调查追踪。
追魂帖下从无活口,四海山庄却安然无恙,应是追魂门也已洞悉沈无常来意,刻意做局引他出手。
追魂门杀手出现在裕升染坊,又被沈无常所杀,大约是那活阎罗将计就计,索性仗着武功高绝,一了百了。
但那驼背黑影,究竟是谁?
他出现在大战之后,以时间来看,却不是纵火凶手。如果是他杀了黑衣人,那连珠针该作何解释,沈无常又去了哪里?
不得其解。
这一问悬在顾风流心头,让他担惊受怕。他从前总以为那魔头独步武林,是不怕这些明枪暗箭的,可转念一想,这世上最可怕的却从来都是人心。沈无常纵然有盖世武功,但也敌不过阴谋诡计百变多端。这一切,他本应该是最清楚的,怪只怪那活阎罗良心太狠,偏要装作云淡风轻,摆出那金刚不坏的样子。
顾小公子想通了这点,便觉得事不宜迟,该先去找四海山庄问话。但他刚走出几步远,忽然看见地上一处血迹斑斑。
那鲜血已干,极大滴,极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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