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 晏无意蹭了上去,一边帮他收拾东西一边说道:“你说的有理。”
二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少年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咳了半天才平复下来,嘴里还残留着血液的腥甜味,那几滴液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奔腾着流向了冰冷的胃,又迅速温暖了全身。
轰隆一声,他听到了内心决堤的声音。心湖泄洪,破开一切流淌而出。少年心里蓦然轻松了不少,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还在小声争论的两个人,不知作何言语。
少年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样就算是逃过一劫活下来了?他内心感激又复杂,这半钵底的血代表着什么,他早已铭记在心。
自此之后他便不会在半夜疼到自残,不会再翻滚着祈求谁的垂怜,不会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这一切痛苦都被这区区几滴血轻而易举地了结了。
这样的事本该是令人大笑的,可顾平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他撩开破烂的衣摆,直直地冲二人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原本还在小声说话的晏无意一下子顿住了,他回过头来,却只看到少年的发顶。
“你干什么?” 温述秋愣了一下,也向少年的方向转过脸去,“小顾,你怎么了?”
顾平缓缓抬起头来,眼泪顺着尖尖的下颌逐渐滴落至沙土之中。晏无意冷静地同他对视,少年的眼睛并不清澈,似是沉淀了太多难以忍受的痛苦,导致这双本该懵懂单纯的眼睛早早的便警惕起来。
数月前还能在少年黑沉的眼中看到的氤氲死志,现下都化作了如铁般的决心。看着看着,晏无意忽然笑开了,他终于能放下心对陆沉说一句恭喜了。
恭喜他终于得偿所愿,少年走出来了。至于他能不能如陆沉所愿那样大步往前走,就不再是晏无意能够干预的地方了。
青年得不到回答,有些着急地拉了拉晏无意的袖子,“他怎么了?说话啊。”
“没事,他只是太高兴了。”男人反手扣住青年的手,又重复道:“他只是太高兴了而已。”
就让少年今天这一跪......成为他们两个同样从过去的梦魇中侥幸逃出的人的秘密吧。
顾平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站起来之后便不再说话了。
青年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个人,无神的眼睛却有着月光一般的温柔目光。他感到男人温暖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拉着自己,无端地感到有点好笑。
“小顾,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去?” 温述秋轻声问道:“若是你无事的话,要不要和我们一并离开?”
“去哪里?” 顾平抬起头来,怔愣地问道。
他这一问顿时将青年问住了,温述秋仔细想了想,不确定地说道:“黠州?”
“去不止山。” 晏无意忽然打断道,他说:“去不止山。”
顾平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梭巡,两人之间的默契无与伦比,这样子再看不出他们的关系那就是少年眼神有问题了。他心里感叹了一声,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艳羡兴致。两个人相濡以沫,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其实晏温二人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即使是这样也遮掩不了青年按捺羞赧的表情与男人强忍着欣喜的缱绻眼神。
真好,顾平笑了起来,“我就不和你们去了,我还有事。”
十多岁的孩子,在穷苦人家早就是该顶起整个家的年纪,顾平手里握着那个小小的圆珠子心思流转。他的这个小门户里只有两个人,所以要干的事也少,得先回去把被烧毁的房子重新建起来。
才见面便要分别,温述秋心里有些不舍,他从小兜里抽出来一张银票:“这个给你。”
少年并未推辞直接接了过来,那银票上面的数字他虽从来没有见过,却也不觉得这么大一笔钱财烫手。他虽接的轻,但却郑重无比地收到了贴身的地方,同那小珠子挨在一起。
“你今后......” 晏无意犹豫了一下,无可奈何地低声道:“再莫要做傻事了,有什么事便去信不止山,那里自有人转交于我俩。”
语毕他又回头看了一眼青年,然后飞快地用口型比道:“好好活着。”
“我会的。” 顾平收拾了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走到了官道口,这条路的尽头就是生他养他的镇子。少年背着柴刀和小包裹,冲二人用力挥了挥手:“改日再见!”
男人嗤了一声,摆手道:“去吧去吧!”
一旁的温润青年笑了起来,也挥了挥手:“改日再见。”
下一次再遇见,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得了重感冒,看什么都是带重影的,所以暂时休息了。抱歉qaq!
第85章 纵身一跃
元景五年,金秋九月。上都的瓜果早已成熟,俱是沉甸甸地挂在枝头上。往来人潮如织,高呼声、吆喝声不绝于耳,临街的摊子上面升起的蒸汽烟雾直冲云霄。
今日是当朝的一年一度的庆获节,九月的头几天百姓们就开始算着日子了。八月才将最后一点夏麦收进自家粮仓,正是可以开开心心过秋冬的时候。在这一个月里,天下将会大赦曾经的犯人,诸如兵赋粮税都降了等次。,还会有连续几天的傩戏庙会能逛。除了年以外,小孩子们最期盼的便是庆获节了。
深宫森严,马蹄声哒哒,从重重宫门外一路奔腾而来。几声暴喝顿时惊飞停在枝桠边的渡鸟,黑色的细枝剪碎了天空,留下了红色的霞光。
富丽堂皇的寝殿之外,一个作侍官打扮的男人步履匆匆,满是横肉的脸上大汗淋漓。他快步跑到了宫殿小门之外,伸手便要推门而入。驻守的几个侍卫见状,连忙横刀将其拦下:“你是何人!陛下正在休息,禁止任何人靠近寝宫。”
“疯了你们!看清楚我是谁!”那侍官一把拂开挡在眼前的尖刀,将自己的官牌一把抽出来扔到几人眼前,哑着嗓子颤抖道:“兹事体大......必须、必须报与陛下!”他怀里不知抱着个什么,方方正正的蒙着蓝色棉布。
那牌子是上好的白玉做的,上面刻的什么几名侍卫看不大清,却也能证明来人的身份了。见他惶恐急切的样子不似作伪,几个侍卫也不好妄下决定,但是该走的检查还是得做的。为首的侍卫长对着属下使了个眼色,又上前说道:“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还望大人原谅则个。”
他接过侍官怀里的匣子,几下拆开之后待定睛一看,男人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这、这是!”
“看完了吧?还不快通传陛下!耽误了要事,你们有十八个脑袋也不够砍得。” 侍官此时已经喘过气来了,阴阳怪气道:“陛下如何能让你们在此处当差,一群呆子。”
侍卫长攥紧了拳头,不与他计较,见先前派去通传的人面色凝重地对他点了点头,侍卫长才首肯那侍官进去。
侍官冷哼一声,一把夺过那匣子,便昂首挺胸地进了外殿。
待人走后,一人低声问道:“老大,那匣子里是什么?”
话音未落,却见那高大健壮的汉子忽地红了眼眶,嘶声道:“高将军的人头。”
“他就是高明威?” 皇帝此时才喝了药,看上去精神头十分不错。他打开了匣子,面色平淡地仔细端详了一下那颗头颅,“怎么死的?”
侍官偷偷揩了把额上的汗,低头道:“被几族的精锐围攻,自戮而死。死后人头被割下,旧部费尽千辛万苦才抢夺回来。”
“他守的安远关呢?” 皇帝将那干瘪的人头放回了匣子,旁边的婢子立马呈上一条明黄的绢帕供他仔细擦手。
胖胖的男人瞧了一眼他的神色,才喏喏应道:“没.....没了。”
嘭的一声!吓得侍官一下子瘫软在地,他哆哆嗦嗦地看向皇帝,只见那皱纹横生的脸上满是怒意:“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侍官脑内一片空白,想了半天才补充道:“高将军并未有通敌叛国的嫌疑,微臣跟随他数月,并未有什么来往。”
头都在这里放着了,再说什么通敌叛国有何意义!皇帝扶着床榻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了指侍官:“愚蠢!你这监军做的简直是毫无用处!高明威一死,安远关群龙无首,此时你不留在那里收服势力,为何要跑回都城?!”
侍官心里欲哭无泪,还待在安远关收服高将军遗留下来的势力?现在安远关被北族人杀的连老鼠都不剩一只了,旧部全都退回到关内休整了,他留在那里是给人当靶子吗!
想到这里,侍官未免有些不忿,他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直接说道:“陛下有所不知,不光微臣一人回来。”
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哪有撤回的道理。皇帝听见这话,再一深思其中所含的意义,登时便是眼前一黑,连站都站不稳了。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老人眉目一竖,上前先是将皇帝扶到床榻间,然后反手便是一记耳光。直打的那侍官掉了三颗牙,流了一嘴的血。
“你、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做何打我!” 侍官被打懵了,回过神来便想找那老人拼命,还没等他扑上去便被几个侍卫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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