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弱弱地问:“您说的,定远侯么?”
“你说什么侯?”容嘉卉回头问道。
“定远侯,就是钟离少爷呀。”
“定远侯?”
好熟悉,又好陌生的一个称呼……
不对!
定远侯?!
容嘉卉一怔,她看着这房子的摆设,突然就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这儿……貌似并不是她的家啊……
不是她与钟离络的家,也不是那镇国侯府。
那她,到底是在哪儿?
也不对啊,这里,也让她有些莫名熟悉,好像她前世住过一般。
看她神色有些不对头,白露有些担心,忙推着霜降去请大夫,又推着寒露去请少爷了。
然后她自顾自地关上了门,看着容嘉卉的模样,凝重道:“少夫人,您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糊涂了呢?您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还能是谁?我是镇国侯之女容嘉卉啊。”
容嘉卉迷茫地看着白露,脑子间就突然变得很乱很乱。
这是,怎么回事?
前世,今生,让她有些神情恍惚,她到底是谁?是嫁了个姓柳的公子?还是找了个姓钟离的姑娘?
她捂着脸,一步步后退,跌坐在了床上,她看着这熟悉的拔步床,她的嫁妆之一,差点害怕得哭出来,整个房间,也就这拔步床是与之前一样的……
她明白了……
这里是那天杀的柳家,她曾经住了八年的柳家,这段记忆曾经被她给默默地埋到了最底下,如今,却又全部汹涌而出了……
她想起来了,她又想起来了……
她又想起了曾经自己的满怀希望,毕竟当年的她,就算从没见过自己的那位未婚夫婿,也听说过,她就是个虚荣的小女孩,她喜欢别人羡慕她,嫉妒她,能嫁给这么好的人,她就算表面上不显,心里头也是觉得不错的……
她是期待过的……
可她的少女美梦,转头间,就被打得粉碎,她素来是个犟驴,在家里,人人拿她没辙,可在柳家,她的犟也算是被根治了,夫君没来,就硬要犟,死也不掀盖头靠着床坐了一晚又怎么了?没人在乎的话,她这么做就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只有她自己难受,她一开始是抱着些许希望在忍,结果忍着忍着,时光匆匆而过,她居然就这么二十有四了……
她喃喃道:“白露,我怎么突然就,又变回来了呢?”
她现在又不是所谓的钟离夫人了,她居然又变回了……
柳夫人……
她那表姐夫柳阡辰……的夫人……
怎么会这样呢……
本来她一看到姓柳的就膈应了,现在经历了这么一遭,估计是更加膈应了……
如果她之前所经历的一切真的就是一黄粱美梦的话,又为何不能让她就这么死在梦里呢?她不想醒过来了,她宁愿死,也不想醒来面对柳阡辰,更不想,去面对陌生的钟离络……
也许这就是个噩梦呢!
思至于此,容嘉卉撩开袖子,对着白嫩嫩的手臂就狠狠咬了一口,疼到了心坎,可是,她没有醒,她又对着床狠狠一磕,力道重得,估计得青紫去!
白露见她自残,忙拦着她道:“您这是怎么了?再如何,您也千万莫要自残啊!”
容嘉卉这么一撞,撞得是头晕眼花的,她颤抖着声,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拽着白露的手求证道:“白露,我的好姐姐,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被寒瓜给噎昏迷的啊?”
白露惊喜地点头,“少夫人您都想起来了就好。”
得到了预料之中的答案,容嘉卉顿时只觉堕入了无底深渊,她哭丧着脸,整个人往后一仰,顿时就又昏死了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时,已是日月交替,她竭力睁开眼睛,却迷迷糊糊地看见,床头貌似还坐了个人,居然不是丫头!
她以为自己是梦醒了,忙拽住了他的袖子便哭诉道:“阿络!阿络是你么?你知道吗?我刚才居然做了一个……”
好可怕的梦……
她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的脸,心下顿时一凉……
她嫌恶地甩开他的袖子,又别过身去道:“你来干嘛?特意来看我笑话的啊?”
柳阡辰淡淡道:“你之前昏迷了很久,一个月,大夫刚才来过了,他说,你的身体已无大碍了,我也派了人给岳父家传了消息,明日岳父嘉泽应该会来看你。”
呦呵,这人倒也是难得关心她一回呢,要是以前,她估计还会小小地开心一下,谁让她就是这样的人啊,小小地关心她一下,她就能忘掉很多了,真是自己作践自己。
容嘉卉不禁冷笑:“我的事啊,就不劳您惦记了,您说的我知道了,我困得很,要睡了,您就出去吧,慢走不送啊。”
说完,她便背对着他躺倒在床上蒙上了被子。
柳阡辰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冲啊?”
“我脾气本来就冲,您过去一直把我当摆设,也难怪会不知道了,您若是当真不喜欢我的性子的话,那眼不见为净,咱们索性和离吧!”
她过去到底还是太逆来顺受太认命了,将自己那无限的耐心用在一个心里头只有别人的人身上,到底只是浪费,其实,这和离二字,也不是那么难出口嘛,说出来后,她倒是只觉浑身一轻。
“嘉卉。”柳阡辰无奈道。“你别再胡闹了。”
容嘉卉坐起身,看向了他,却难得地露出了认真的神色,“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心里头一直有着谁,我年纪还不算大,我也不想再在你这儿耽搁下去了。”
听得她说知道他心里有谁,柳阡辰神情有些恍惚,他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叹道:“你别胡说。”
看着他这幅烦不胜烦的疲惫样子,简直就差把你真是无理取闹给刻在脸上了,容嘉卉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朝他扔了个枕头道:“我不是胡说,我是真的不想跟你过了,我刚才只不过是说得委婉,我真正想说的是,我讨厌你,我讨厌你全家,甚至讨厌起了所有姓柳的,你们是不是觉得,好东西紧着我,从不限制我,不用我晨昏定省我就得感激你全家了啊?滚你的,一个个的整天拿我当透明人儿,话都不肯跟我多说,就好像我是个脏东西似的,真以为我没脾气,是泥捏的啊!我爹娘千娇万宠地抚养我长大,可不是为了把我送到你家来受气的!姐姐我都已经在你家耗了八年了,这还不够啊!你们是非得耗死我才甘心么?”
柳阡辰眨眨眼睛,似乎还没从她这一大通抱怨里回过神来。
“不好么?”
不好么?
好或不好,容嘉卉一个人说了自然不算,况且,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容嘉卉,也是觉得不算全坏的,确实,什么也不用做,就整天待在二品大员家享福,谁会不乐意啊,她该知足了,多少人想过这种好日子还过不到呢,可是,这人总是贪心的,总是会忍不住去渴望更多,她已经不算是太贪心的那类人了,她要的真的很少很少。
她过去也是认命了的,若是从没有那十年的黄粱美梦,她也许,真的会就这么一直过下去……
可她在那似真似假的梦里过得实在太幸福太幸福了,她实在无法不去沉溺其中,如果从未尝过甜味的话,她可能会觉得,这样也好,没人疼没人爱,至少自在,可是,她偏偏知道了自己也许可以多么幸福,这让她如今又如何愿意继续认命地活受罪呢。
容嘉卉看着他苦涩地摇摇头道:“我一点也不稀罕这样的日子,谁要是愿意过谁过去,反正我要回娘家去,在娘家,爹不嫌我,弟弟敬我,弟媳也知书达礼,何乐而不为,横竖,在哪儿都不用被人当个摆设。”
说完,她便站起身打算收拾东西,柳阡辰似是有些慌了,他忙拽住她的手腕,道:“你这是要做什么?生我的气?我从此回家,可好?”
容嘉卉简直是要被他这句话给气笑了,她真想冷笑,结果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她甩开柳阡辰的手便直奔衣柜。
“我已经不稀罕了!你爱回不回,不关我的事!”
到底当她是个什么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丫头们见此也是纳罕不已,她们忙上去劝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啊?”
听到少夫人这三个字容嘉卉就头有些疼,她对她们道:“以后啊,你们几个还是叫我大小姐吧!赶紧的,过来帮忙收拾东西,你们都跟着我回镇国侯府去,不要再待在这什么天杀的柳府待了!”
“这……”
丫鬟们看着她的动作,又回头看了柳阡辰一眼,有些犹疑。
容嘉卉瞪了她们一眼,道:“你们都看着他做什么?到底谁是你们主子啊,不用管他,横竖我是不会在这儿呆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这儿!你们要是舍不得他,尽管留下。”
“嘉卉……”
柳阡辰唤道,可是,他看着翻衣服的容嘉卉,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
对于这个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回家的妻子,他一直是想怨的,如果不是两三岁时便多了这么一桩娃娃亲,他们两个便不用被绑在一起受苦,可是,他又不能去怨,这个一派天真的女孩,她什么也不明白,她傻乎乎的,你打她一百顿,只要给块寒瓜她估计就不气了,多么招人疼,谁忍心怨她,可是,他也不能怨父母,父母是天,是生他养他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怨自己,选择了自暴自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