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解释没用,钟离络万念俱灰地转过身去,不再理旁人了。
她拆开信,里头依旧是精美得与这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浣花笺。
容嘉卉说有好消息,这人的好消息素来千奇百怪的,这回,是萧文嫣吃了瘪?还是于以湘又念了白字?还是容嘉泽作的文章没出问题又惊倒了一片先生?
她缓缓向下看去……
容嘉卉谢了她送的夜光杯,并称赞说非常漂亮,那就好,她还总觉得这礼不好呢。
然后,容嘉卉说她退婚了……
退婚……
什么?!退婚?!
钟离络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她捏着那张杏粉色的花笺是看了又看,直到看得自己真的都快要不认识退婚这两个字儿了……
容嘉卉她说她退婚的原因是因为人家柳公子压根就没有看上她,一门心思扑到了她的表姐身上,正巧,她对柳公子也无意,何不就这么成全了有情人呢?
看了信后,钟离络一时哑然,容嘉卉哪里就不如那位于大姑娘了,是容貌不如了?还是性情不如了?她可哪样都没发现,柳阡辰这般行为,让她都有些为容嘉卉不平了,不过,这份不平中,莫名的,居然还带着一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侥幸。
不过这几分侥幸很快便被她给压了下去,人家退婚还开心,可就有些不道德了,只是,就算这样,她的嘴角还是不禁微微翘起了一丝压不下去的弧度,那柳阡辰也是没眼力见,退了也是好事,容嘉卉这么好的姑娘,本来就值得更好的。
钟离络自打来了西北,人前一直神情严肃,如今浅浅一笑,吓得正好撞见这惊悚一幕的谭骏差点就来了个平地摔,他稳住身形后,视线缓缓下移,看到钟离络手中的那几张精致花笺,顿时就悟了,估计是那个月月给她写信的情妹妹写了什么肉麻的情话吧,那些什么等君回来非君不嫁之类的话,谁看了都得酥了半边啊。更何况,他们这些西北的小兵虽然不至于是一个女人都见不到,但这边的女人大多都面黄肌瘦的,也是真的不好看啊,钟离络看着家乡美貌佳人的亲密来信,不兴奋就怪了。
若真是如此,他顿时觉得钟离络上上个月花了所有军饷买一对夜光杯的行为也不算傻气了,用心才能换人家姑娘的真心嘛,这边都没什么精巧的女孩子玩意儿,工匠不少,可让他们打刀打剑,很好,若是打簪子……也就只能糊弄着他们不识货的媳妇了,这般粗糙的玩意儿,人千金小姐估计是完全看不上的,导致最终钟离络只得送了一对价格高昂模样看上去像那么回事的夜光杯。
这钟离络确实对旁人都冷冷的,但谭骏脸皮厚,可是从来都没被她冷到过,这会子他又是不知死活地凑了过去问她:“钟校尉,这是你家的那位妹妹写给你的啊?谢谢你送的夜光杯?”
惊蛰时节,春雷乍动,万物复苏,就算是平日里冷口冷面的钟离络,这时也是满面春风了。
她和颜悦色道:“嗯。”
虽然依旧是什么内容都没说,但这语气温和得,简直跟他过去所认识的钟离络是判若两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不是被什么鬼怪夺舍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谦小雪酱的地雷。
今天JJ老是不上,_(:з」∠)_又抽风了嘤嘤嘤。
第17章
阳春三月,京城里,杨柳依依,桃花灼灼,微风徐徐,粉蝶翩翩,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而荒芜寒凉的西北,此时却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游牧民族都是天生的骑兵,牛羊便是这些蛮夷的主食,故而,戎人们一个个的生得虎背熊腰牛高马大,令人望而生畏,而他们这边的兵,大多都出身穷苦,曾经是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顿肉,大腿估计都还没人家胳膊粗呢,一打起来,可真不是个轻松事儿。
好在这次,来的人不多,到底是被他们给一锅端了。
钟离络带着满身的血污,深一脚浅一脚地向营房走去,她累得几乎抬不起眼皮,她的左肩中了一箭,这些戎人,骑射功夫当真是了得,她从衣服上撕了一块布简易包扎过,只不过,这肩膀一旦受了伤,便是整条手臂都受影响了,她的左手,是一动也不能动。
这次伤亡不多,但她手下的人,还是折了几个,她也许至今都记不清那些人的模样,此时也是有些痛心的,她已经经历了好几次这样的所谓战役了,她知道,这些跟他爹当年经历过的完全不能比,可也足够惨烈了,她也不知是踩着多少戎人的尸骨,才得到众人的这么一句,钟离校尉。
几个小兵见她伤了,忙过来欲要扶她,却被她条件反射般的给避了过去。
她看着眼前小兵伸手却抓了个空的尴尬神情,不禁想起,这貌似是在容家养成的习惯呢,她实在太害怕被人发觉自己的异样了,故而事事小心,纵使镇国侯与夫人对她千般好万般好,也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想来,只有容嘉卉是不一般的,她喜欢圆圆脸的容嘉卉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喜欢听她甜甜地唤自己哥哥,羡慕贵族出身的她处处透着的精致,当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坐着时,就宛如一幅仕女图,可一旦开了口,她便只是一个亲切可人的邻家妹妹。
“钟离校尉!”
她顿时回过了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自己住的地方,她身旁的小兵冲她讨好一笑,道:“钟离校尉,您受了伤,需要小的请军医过来替您包扎一下么?”
钟离络依旧是摇了摇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好。”
伤在肩膀这样的地方,又怎好让别人来。
她吩咐他打了两桶水后,洗掉了自己那满身血污,只觉浑身清爽,她穿上衣服,散着湿答答的头发,以水为镜,照了照,水中那个脸色苍白眉眼英气的丽人,却是有些陌生,她真不习惯自己脆弱时的模样,可怜兮兮的,让自己看了讨厌。
一只手受了伤,让原本很容易的包扎变得很难,当药撒上伤口时,疼得她差点冒出了泪,她咬咬牙,忍痛将绷带盖了上去。
隐约间,她仿佛听到了惨叫声,大概是在杀战俘吧,这素来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戎人没有什么所谓的文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仿佛这世间万物,只要抢到了,便是他们的,该死么?该死!可她依旧有些不忍心,当她的刀不得不向别人砍去时,她也是不忍心的,可就是这么残酷,她不砍向别人,别人就会砍死她……
这样的心思,不能同任何人说,妇人之仁,不管在哪里,都会被嘲笑的,毕竟,对这些戎人仁慈,便是对西北这边被戎人屠杀过的百姓的残忍。
她又翻出容嘉卉寄给她的信,一封封的完好如初,鲜艳的浣花笺,娟秀的簪花小楷,只是透过它们,她仿佛就能看到那个让她牵挂着的女孩的盈盈笑靥。
她真想就这么写封信过去,告诉容嘉卉,自己受伤了,肩膀差点被戎人射穿,这边的药,糙,比不上京城那边的矜贵,疼得要命,然后收获几页纸的温言软语。
可是,她不想让人家担心,她几乎都能看到容嘉卉脸上的惊骇神情了,然后珍贵药材伴随着容家全家的担忧如流水般地送过来,依镇国侯的脾气,估计还会修书一封,让宁王他们对她多多关照呢,她是来打仗,保家卫国的,可不是来当大少爷的。
她叹了口气,阖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当她再度醒来时,头疼欲裂,从头到脚,热得如火在烧。
人活一世,哪能没个头疼脑热的,这种感觉她记得,是发热了,她身体好,轻点的,睡两觉就没事了,严重了,吃上两剂药便好了。
可这浑身无力的感觉告诉她,这回有些严重。
她军衔不高,但到底还是个军官,很快便有人请来了军医。
军医要为她把脉,她推开这个四十来岁的瘦削男人的手,喃喃道:“我只是发热,开点药给我吃就好了。”
军医看着她渗血的肩膀,忍不住皱着眉头质问道:“钟离校尉,你昨天受伤了?”
不等她回答,一个小兵便道:“是呀,被戎人射的,啧啧啧,那戎人力气可大了,钟离校尉这小身板,差点被那支箭给带下马呢。”
纵使还虚弱着,钟离络也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退下了。
看着钟离络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军医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探上了她相比许多人而言,有些太细的手,钟离络现在太虚弱了,根本无从阻止。
片刻之后,军医怔怔地看着她,神色复杂,他松开她的手,坐到了一旁,叹了口气,又似是有些痛心。
钟离络估计他已经把出了些什么,万念俱灰地闭上了双眼。
半晌后,军医摒退了所有人,缓缓开口:“钟离校尉,我是认识你爹的。”
钟离络一愣,又疲惫地睁开了双眼,不解地看着他,似是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军医摸了摸她的头,“你跟你爹他长得不是很像,你的模样生得俊得多,估计是更像你的娘亲些,不过,你的眼睛很像你爹,一模一样,我第一眼看见你时,便注意到了,然后也知道了,你姓钟离,不过你们的性情完全不像,你爹最是爽朗,大大咧咧,这儿年纪大些的,估计很多都与他一起喝过酒,吃过肉,而你却太内敛了些,总是独来独往的,我之前还些不大明白,如今却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