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络行了一礼道:“穆将军。”
穆骞朝她挑眉一笑,道:“钟离校尉身手不凡,有勇有谋,宁王时常在我面前夸赞你呢。”
钟离络忙自谦道:“不敢,全是将军带兵有方,用兵如神。”
穆骞摆了摆手,“钟离校尉莫要谦虚,我是什么破德行,大家都清楚。”
穆骞要自贬是他的事,钟离络可不能顺着他的话茬说,待她正要接着打官腔时,穆骞却扭头对后方道:“你过来!”
钟离络定睛一看,黑暗中,一名女子怯怯走近,朝钟离络盈盈施了一礼,钟离络还记得她,不就是方才那个拨断琴弦的歌女么。
穆骞又道:“好好一个庆功宴,我可是净看着你们眉目传情了,君子成人之美,我虽算不得君子,但也不忍佳人难过。”
见穆骞这是误会了,钟离络忙道:“穆将军,属下并无此意。”
闻言,那歌女却似是有些委屈了,她眼眶一红,问钟离络:“校尉莫不是嫌弃碧灵蒲柳之姿?”
名唤碧灵的歌女泪眼盈盈的模样,确实十分的惹人怜惜。
穆骞淡淡地瞥了碧灵一眼后,道:“钟离校尉便莫要推辞了,免得平白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片痴心。”
钟离络并不需要一个女人来给自己平白添堵,可穆骞的脸色却告诉她,此事不容拒绝。
钟离络想了想,便咬咬牙扯谎道:“其实,属下早已心有所属。”
“哦?”穆骞有些讶然。
钟离络咽了咽口水,道:“是……属下的未婚妻,属下未婚妻对属下一片痴心,一直在家乡等我回去,月月来信,这个人尽皆知,这般好的女孩,我怎好去招惹别的女子惹她伤心呢?”
闻言,碧灵又道:“碧灵只求留在校尉身边,为奴为婢皆可。”
只是添个丫鬟,总不算是招惹了吧。
钟离络皱了皱眉,道:“姑娘貌美,我家未婚妻小性,定是不容的。”
不知为何,明明都是瞎编的话,说到小性不容人时,她的眼前却莫名浮现了容嘉卉嘟嘴生气的样子,很是惹人爱。
听她废话了这么多,穆骞不耐道:“你家那未婚妻究竟是个怎样的河东狮,这也不容那也不容,这种脾气,若换成是我,估计早就退婚了。”
钟离络道:“全因我心悦于她,将她看得重如性命,她方会如此。”
闻言,穆骞似是想起了什么,愣了半晌,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他也是想不到,钟离络这个尚不足十八岁的少年郎,居然还是个情种呢,他之所以会救下碧灵,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她有几分怜惜之情,另一方面,也是有些想拉拢这绝非池中之物的钟离络,之前,钟离络意欲为碧灵求情,又被他发现了正在偷偷瞧向他们的方向,他便以为这少年郎是春心动了,想做个顺水人情,眼巴巴地将美人送过来,结果又折腾出了个什么河东狮未婚妻?这倒是搞得他如今倒是有些里外不是人了。
他冷哼一声,一言不发,拔脚正欲离开,碧灵理应跟上去的,结果她却是凄凄然地对钟离络道:“校尉当真是如此狠心?那碧灵便唯有一死了。”
一个了字还未落地,她便拔下了头上发钗,意欲自尽,钟离络忙拉住了她的手,结果碧灵却是拉着她的袖子,死活也不愿意放手了。
碰上这样的事,钟离络也很是头疼,在几番纠缠无果后,最终,她还是无奈地把碧灵给带了回去,见她居然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多数人也都是喜闻乐见的,这小子,假正经了这么多回,也总算不正经了。
倒是谭骏忍不住拉着她走到了一边问:“你怎么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啊?你家那情妹妹要是知道了,估计得打翻醋缸,人小姑娘一直那么惦记你,你怎么能让人家伤心呢。”
钟离络无奈道:“我没其他意思,只是大晚上的不好让人家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走,我明天就让她离开。”
谭骏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些年看着钟离络收的那么多颜色各异的信,他都快要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有感情了,实在不希望一个日日盼郎归的女孩子有心碎的一天。
钟离络给碧灵安排了间空房,决定让她暂时住一晚,第二天再做其他打算。
结果她正要走时,碧灵却是拉住了她,她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却只见泪眼婆娑的碧灵冲她盈盈一拜。
钟离络一愣,忙扶起她道:“碧灵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碧灵红着眼眶,抽泣道:“能再度遇见公子您,实属大幸,碧灵恳求公子,救碧灵一命!”
“你认识我?”
碧灵点点头,“近两年前的元宵灯会上,碧灵曾与公子有一面之缘。”
两年前的元宵灯会?
钟离络又细细打量了下碧灵的模样,却是真认出了她来,碧灵明艳的五官,与当初那个非要赠她玉佩却被容嘉卉轰走了的女孩,如出一辙。
钟离络犹记得她曾经也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孩子,身边也是跟着丫鬟的,思至于此,她不禁问碧灵:“姑娘你如何会沦落至此呢?”
碧灵鼻头一酸,道:“碧灵原本出身于富商之家,家境殷实,奈何去年夏日,我出门游玩时,不过是想同丫鬟做个恶作剧,偷偷躲了起来,结果不知被个人拿个帕子一捂,便不省人事了,然后一路兜兜转转,便来到了这边做了歌女……”
说到这,碧灵似是有些羞愧,捂住了脸抽噎出了声。
钟离络也不禁叹了口气,可真是世事无常啊,虽说士农工商,商人最末,但她好歹也曾是一位富家千金,一朝沦为低贱的歌女,实在可怜可叹。
这时,碧灵又抽噎着道:“碧灵本以为今生无望,谁成想还能再遇见公子,只求公子能收留我,我洗衣做饭,为奴为婢,都可以的,我真的是万万不想再回去当歌女了。”
听她说得可怜,钟离络想了想后,问她:“那你还想回京城么?”
碧灵一愣,待她了解了钟离络话中的意思后,复而狂喜地点了点头,何止是想,若是能回去,化成灰都使得。
见她点头,钟离络又道:“正巧,我打算过几天回京城探亲,你便与我一道吧。”
碧灵点了点头,复又问:“公子,您是受了穆将军给您送人的影响,打算立马回去成亲么?”
钟离络一噎,道:“不是,是有人的生辰要到了。”
“那位未婚妻?”
当年那个张牙舞爪的圆脸女孩子,可是让碧灵记忆犹新呢。
钟离络看着碧灵疑惑的脸,想着当年容嘉卉在碧灵面前说的话,还有就在半个时辰前她与穆骞说的话,头都大了,一时间真是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大抵只是一个小小小小的助攻,觉得静静等她开窍还是太慢了。
第20章
正月初九,是容嘉卉的及笄之日,身为侯府娇女,镇国侯府与靖国公府为她的及笄礼也算是操碎了心,一钗一环,不容一丝马虎。
她的及笄礼上,母亲于氏为主人,舅父靖国公为赞者,舅母靖国公夫人梁氏为正宾,表姐于以湘为赞者,好友杨倩玉为有司,观礼者无数,可是端的热闹。
容嘉卉乖顺地跪在席子上,静默地感受着梁氏为她梳头加笄,她看着舅母与她上次及笄为她梳头时一模一样的温柔的神情,只觉这一切一切,恍如隔世。
这个及笄礼,与过去那个,只有细微的不同,上次,钟离络在西北没有回来,只遥遥寄了些东西意思一下,而这一次,不禁人没来,居然东西也没了,她还真是不如不对钟离络那小白眼狼好呢!混蛋混蛋混蛋!
在梁氏为她摆正发笄后,她便气鼓鼓地回到东房,换了套与发笄相配的素色衣服后,又回来跪拜父母,然后再跪回席上,等待正宾为她取下发笄戴上发钗。
这时,突然只听得有小厮通报:“钟离少爷他回来了。”
声音并不大,却偏生还是让耳朵尖的容嘉卉给听着了,本来烦不胜烦的她,顿时眼睛一亮,起了精神。
梁氏才将将替她戴上发钗,她便急不可耐地站起了身,无视眼前舅母惊愕的脸,拔腿就跑了出去。
及笄礼什么的,反正她也不是头一回了,中断便中断罢!她就知道,钟离络才不会不在意她,才不会不管她的十五岁生日呢,这人对她极好,一直都是。
她喜滋滋地一路狂奔到了门口,隐隐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笑盈盈的她,一个钟字还尚未出口,便看到了钟离络身边的妙龄少女,她笑容一滞,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个十六七岁,一身荆钗布裙,却难掩绝色的明艳女子,站在钟离络身边,郎才女貌,十分登对,登对到,碍眼……
此时,钟离络终于看见了自己一直牵挂着的女孩,顿时傻乎乎地笑了起来,容嘉卉不再是记忆里那个个子小小一团孩气的圆脸姑娘了,她长高了许多,整个人也瘦了不少,圆润的下巴也尖了,只一双盈盈美目,依旧是旧日模样,她的头上戴着一支与她的素色襦裙毫不相配的华丽发钗,不施粉黛,只是脸色苍白得如同失了血一般,如同一副没有生命的仕女图,让她不禁晃了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