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清晰，并没有减轻忻荥对死亡的恐惧，反而加深了他的担忧。
如果总有一天，他和茯歧也不得不变作那些怪物中的其中之一，他们两个还会认识彼此么？在两人都回归上源的怀抱之前，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离渊也说过，魔族和妖族的生命要漫长得很多，但他们没有轮回，只有这一辈子，或许是几十万年、几千万年，但同时.......也可能只有最后的一天。
因为没有轮回，所以一旦死亡，他们便会变作那些怪物一样的东西。
——茯歧！
——忻荥？
在忻荥撕心裂肺的咆哮中，茯歧总算是给了一丝回应。
——怎么了？欣辞不在你身边么？
——她.......陷入沉睡了。
在听到了茯歧的声音之后，忻荥稍微放下了心。
那边茯歧又沉默了许久。
——你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
那边茯歧又沉默了好久，随后说道：“你在原地藏好，我去找你。”
“好。”
忻荥答应完后，就在原地找了个地方，静静地坐着。
天空莫名地下起了大雨，忻荥所在的地方除了雨声之外没有别的声音。在雨中，忻荥忍不住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的茯歧，确实就跟薛念说的那样，不畏惧生死，也不在乎这个世界。
茯歧不会对这个世界的任何事物或是生命如此温柔，因为对于他而言，世界是世界，他是他。
整个世界都在排斥他，等待在他面前的只有一重重的难关，只要稍微不小心，他就会丢了性命。当时忻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地想要跟在茯歧身边。
其实忻荥从一开始就知道茯歧并不是他所要找寻的恩人，两人虽然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他就是知道，茯歧不是薛念。
“忻荥？”
茯歧来得很快，雨水将他的全身打湿。忻荥甚至来不及回忆完他们的全部，茯歧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忻荥抬头看向了茯歧，一时之间有些迷茫。
“怎么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忻荥答道，“欣辞带我到了一个地方，我为了躲避天界，所以来到了这里。”
茯歧低身，微微笑着道：“她告诉你手链的事情了？”
忻荥点了点头。
“你两界山的事情弄完了？”
茯歧摇了摇头。
“两界山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而且本来我是希望欣辞能够在魔界接应我的。”茯歧道，“只是现在欣辞陷入了沉睡，那么魔界必须要有一个魔将能够代替欣辞与我做对接，而且这个魔将.......”
忻荥疑惑地看向了他。
“可能.......”茯歧说得有些艰难，“会消亡。”
和天界不同，对于魔族而言，死亡就是消亡。
“你当时.......有问过欣辞的意愿么？”
“有。”茯歧说道，“欣辞说，如果是为了傅连清存在的这个世界的话，她愿意承担。”
“那你知道，欣辞有孩子的事情么？”
茯歧一惊，“什么？”
“欣辞和傅连清有孩子了。”
茯歧顿了顿，过了好久才回答道：“沉睡对于她而言，会是最好的选择。”
“那你想过，谁去做这件事了么？”
茯歧陷入了沉思。
“茯歧.......”忻荥忍不住问道，“你会.......对这个世界有所眷恋么？”
“会。”茯歧立马就承认了。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忻荥问道。
茯歧丝毫没有停顿，“忻荥，对于我而言，世界和你是一样的。”
忻荥微微愣了愣，却没有再继续问。茯歧原本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就算经过了一千年的时间，这一点在忻荥之外的任何仙、魔、人面前也没有得到任何的改善。
“你想好找谁了么？”
“总会有愿意的。”
茯歧说得理所当然，忻荥却不这么认为。
“那么恩人那边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大麻烦。
茯歧并不在意是否与薛念、净宸为敌，换而言之，他一直都将净宸当做对手，如今这样的关系反而更好。只是他不在意，忻荥却在意。
薛念对于忻荥而言是恩人，记得当初忻荥说过，如果不是薛念，他早就在几千年前就死了，也没办法活到这个年纪了。虽然茯歧并不觉得薛念会在意这些恩情，但对于忻荥而言就不同了。
“那把你哥哥交出去？”茯歧试探地问道。
忻荥犹豫。
“总要做出选择。”
关键时刻，茯歧还是选择退了忻荥一把。忻荥从来都不会犹豫不决，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非常干脆利落，可这一次忻荥确实犹豫了。
“我不知道。”忻荥摇了摇头，“茯歧，我究竟该不该相信我哥哥？”
三界如今的模样、天君的仙逝、恩人的责骂，如果不是茯歧在，忻荥恐怕早就屈服。
“遵从你自己的意愿吧。”茯歧道，“反正无论如何，总有我在。”
说着，忻荥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
“我记得以前我也对你说过这句话！”忻荥答道。
确实说过。
茯歧刚出落在魔界的时候，忻荥早已是修行千年的狐妖。作为一个刚刚苏醒的魔族，茯歧无论想要做任何的事情都要受到很多的束缚，那个时候，在他身边的忻荥也是给了他这样的一句。
“茯歧。”忻荥想到了以前很多很多的事情，忍不住笑着说道，“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他想过总有一天两人都会消失在这个世界，可在这之前，他们还有好长好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
“嗯。”
茯歧答道，却没有过多的感情掺杂其中。
“我还是.......想要坚持一回。”忻荥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那就继续我们的路。”
对于忻荥的决定，茯歧没有任何的质疑。只是目前欣辞已经陷入沉睡，若是想要继续，那么必须要回魔界一趟。
茯歧立刻带着忻荥又回到了魔界。
看到魔界的模样，忻荥才明白过来，天君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君上.......”不靠谱看到茯歧回来，立刻就冲了上去。
“君上啊！”
跟着不靠谱前来的还有其余的魔将。
他们所待的地方，是魔界最后一块完整的土地。他们周围的土地早已全部塌陷下去，被黑暗所吞没。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一些蠕动的生物，忻荥说不出那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却能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你们知道什么是命运么？”
离渊突然出现在忻荥和茯歧的面前，茯歧周围的那些魔将立刻警惕地看着离渊。
“退下！”
茯歧拦下正要上前的不靠谱，只身站在了最靠近离渊的位置。离渊背对着他们，小孩的身躯漂浮在黑暗之上，那些在黑暗中蠕动的生物，全部都安静了下来。
“悲叹。”离渊低着头，忽然道了一句。
在他脚下的黑暗中，传来剧烈的悲鸣声。它们的声音不像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动物，却叫得异常惨烈。站在茯歧身后的魔将们都不由得半跪在地上，他们捂着自己的耳朵，拼命地想要逃避这悲鸣声。
其中最为平静的，只有文跃。
忻荥正从怀中掏出流年，想要以流年的力量来抵制黑暗中的悲鸣声，却见文跃先是踏出了一步。只是漏了一个瞬间，面前那个算得上斯文的青年忽然变作一只全黑的麒麟，对着黑暗发出剧烈的咆哮。
☆、章五十六 避无可避（六）
那声音中带着愤怒、不甘以及所有的怨恨，传遍了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
麒麟一踏，黑暗中传来的所有悲鸣声都不由得安静了下来。
忻荥退到茯歧的身边，问道：“他原身是麒麟？”
“嗯。”
麒麟和凤凰都是上古的神兽，文跃之所以能够在魔族中脱颖而出，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血统存在。
“他哥哥也是麒麟么？”
“是。”
“他们父母在生出他们之前便已双双入魔。”茯歧补充着说道，“其实在麒麟族内，也有着种族内的厮杀，再加上魔族天生争强好胜的性格，像他们这样的情况，本不可能发生。”
对于文跃的抵抗，离渊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们。
“你究竟想要什么？”
忻荥率先问道。
“我什么都不想要得到。”离渊笑着答道。
“把文静还给我！”
麒麟嘴里发出一声咆哮，单单地对着离渊。
离渊并没有被咆哮声所击退，安静地站在原地说道：“他早就该归入这底下，要还，也是你该还给它们。”
文跃所化作的麒麟双眼红得可怕，直直地盯着离渊，只需要一个适合的时间，他就会将面前的这个看似无害的孩子咬得粉碎。离渊缓缓走前了一步，文跃不退，正好挡在离渊面前。
“反正用不了多久，你也会跟他一样的。”离渊天真地笑着。
“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