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中央,正是本应存在于五岳山的命数石。
命数石下,水波逐渐变为平静的镜面,在镜面上出现了许多画面。
“别想了,你那负心汉是不会回来了。”
镜面上一位女子,刚从床上起来,她衣服还没有穿好,肩头还有着星星点点昨晚放肆过后的痕迹。床上的男人还在继续睡着,她先起身,拿了烟斗来点上,先是吐了一口白烟,随后对着面前的女人说道:“就你还傻傻地等着那负心汉,怎么,这孩子都快生了,那负心汉回来看过你么?”
在女子面前坐着的另一名女子,忻荥认得。
那是他们的母亲。
“忻荧这个名字,是我自己取的。”
看着湖面上的画面,忻荥面前的男人忽然开口。
“我五岁那年,稍微懂事,别人都有父母,我没有,别人都有名字,我没有。我不可能随便找两个人认作我父母,但我想了想,我能给自己取个名字。”忻荧看着湖面笑着说道。
湖面上的孩子,在一盏微弱的烛光下,翻着一本十分破旧的书。
“那上面没几个我认得的字。”
随后,画面一转,小个子的忻荧找到了书上的一个荧字。上面的解释,是微弱的光亮。
“我挺喜欢这个字的。”
随即,忻荧又说道:“忻,是心情开朗的意思,荧是微弱的光亮。即使是微弱的一点点光亮,我也会非常开心、快乐地活下去,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忻荥走到了忻荧的身边坐下,跟他一起看着湖面。
他们的母亲,从忻荧出生的时候开始就把他丢在了森林里。忻荥没有听忻荧提起过他很小的事情,但忻荥一直都觉得奇怪。
刚出生的孩子,能够只靠着自己活到这么大么?
“忻荥,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在那次离渊来谷郦的时候,我才认识的离渊?”
忻荥点了点头。
因为在此之前,忻荥从未听忻荧提起过离渊的事情。
“不是。”忻荧说道,“最开始把我带大的,就是离渊。”
忻荥不可置信地看着忻荧。
“我也是才知道的。”忻荧说道,“当时太小了,对离渊并没有多少印象。我只是觉得,在那么深山老林的地方,我居然还活了那么久,真是神奇!”
“娘也说过,都不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对啊,不过我懂事以来离渊就走了,所以我还是靠着自己一个人活了十几年,直到爹娘后来找到我。”忻荧双手抱胸,看着面前的湖面。
忻荧的几句话中带着一点点的自豪,可忻荥却明白,这里面有多少的辛酸。
“哥。”忻荥说道,“到底为什么要毁灭三界?”
忻荧本微微笑着的神情,慢慢沉了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湖面上的那些画面全部消失之后,忻荧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也不知道。”
忻荥劝道:“哥,既然不知道,就不能停手么?”
“不能。”忻荧指着命数石对着忻荥说道,“如果停手,那上面依旧不会有任何我该存在的痕迹。”
“那三界毁灭了之后,哥,你又存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忻荧看着命数石,他的手中有着一只玉笛,上面有着跟忻荥手中流年一样的纹路,“只是除了这个,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
“哥哥,我不明白。”忻荥问道,“你从来都不相信命数,你说过就算命数上写着让你死,你也一定会从死亡里爬回来。你说过,生活给什么,我们就去接受什么,对于你自己而言,根本没有改变命数的必要!”
忻荧握着笛子的手微颤。
“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忻荥等了片刻,他没有注意到,忻荧握着笛子的那只手正在慢慢地紧握成拳。
“忻荥,你睡了一千年了。”忻荧继续说道,“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一千年了,一千年之后,你真的认为我还是原来的我么?”
忻荥在犹豫。
忻荧说得没错,正因为过去了一千多年,所以忻荥也一直在问自己,现在的忻荧,还是那个曾经不惜一切保护自己的那个哥哥么?
“忻荥。”忻荧和忻荧相同的杏眼微微眯起,嘴唇上扬,好一副勾人心神的模样,“现在已经不是一千多年前了。”
“可是.......”忻荥还想辩解什么。
“忻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你说这么多么?”
忻荥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忻荧。
“三界要毁灭,四面灵镜一定都要消失。”
“你什么意思?”忻荥惊讶着站了起来。
仿佛是为了回答忻荥的问题,一直戴在忻荥手上的手链忽然在空气中化作粉末。
“为什么?”忻荥颤抖着开口,对着忻荧问道。
“没有为什么。”
忻荧站起身来,手中的笛子放在唇边,静静地吹响起来。那是忻荥小时候最喜欢听忻荧吹的曲子,此刻却觉得异常刺耳。
忻荥只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像是被炸开一样,很多与茯歧的回忆从脑海深处一并涌了上来。他无意识地从腰边掏出了流年,流年只是展开,围绕着忻荥耳边的曲儿忽然安静了下来。
见忻荥没有受到笛音的影响,忻荧便索性将笛子放了下来。
“忻荥。”忻荧放下笛子,问道,“对于你而言,魔君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忻荥不想回答忻荧的任何问题,因为他满脑子只想到了欣辞曾经说过的一点。
茯歧送给他的这条手链,不仅仅只是为了能让茯歧更好地找到他,同时也是将自己的生命,放在了对方手中。只是忻荥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说,茯歧有事,这条手链就会被破坏掉,还是说,这条手链被破坏掉的同时,茯歧也会受到伤害。
可无论是哪一种,忻荥都没有办法理智地去接受。
流年全部展开,忻荥并不是很会使用刀剑类的武器,相比之下,鞭子以及折扇这类武器更加适用于他。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他会对着忻荧出手。
在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亲虽然身为族长,但实际上威望还不是很高。经常有一些长老家的孩子,会因为他长相柔弱而欺负他。
每到这个时候,忻荧就会挡在他面前。
“忻荥?”忻荧慢慢地走向忻荥。
忻荥没有抬头,可他手中的流年却有了动作。
“哥,对不起。”说着,忻荥就带着流年有了动作。
忻荧并没有太多的防备,就算忻荥逼近他面前,他也只是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忻荥而已。可在忻荥用着流年,对准了忻荧头中央的地方劈落下去。
忻荥的手在颤抖,却忽然发现........
忻荧在笑?
忻荧不会因此而死,但.......
“命数石我会放回去的。”忻荥来不及想忻荧这个笑的意义。
“嗯。”
在忻荧闭上双眼之前,最后对着忻荥应了一句。
忻荥看着面前不远处浮于湖面之上的命数石,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方法将它带走。定界钉在茯歧和薛念的手上,如今就算他应该怎么将这东西弄回原来的地方?
等等........
“哥身上也没有定界钉。”
忻荥忽然想了起来,忻荧身上是绝对没有定界钉的,但他却可以将命数石带到谷郦。
忻荥低头看向了握在自己手上的流年,天君曾经说过,流年和薛念手中的实影一样,都是从灵镜上取下的碎片做成的武器。那么忻荧手中的那支玉笛呢?
忻荥惊讶地发现,随着忻荧的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支玉笛。
“不管了!”忻荥踮起脚,一步步跳到了湖的中央。
他伸手,将命数石捧在手中央。
随着命数石被抬起的一瞬间,湖水尽数褪去,周围的森林化作荒漠,从地底源源不断地冒出魔气。
忻荥来不及多想,第一个便是带着命数石去了五岳山。
可事实却和忻荥猜想得完全不同,当忻荥带着命数石来到五岳山的时候,竟然惊奇地发现,五岳山上的命数线,已经渐渐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
一条条线从山脚下慢慢延伸而上,忻荥带着手中的“命数石”,朝着山林的中央走去。
☆、章五十九 避无可避(九)
忻荥捧着手中的“命数石”走到山林中央的时候,正好看到完好无损的命数石端正地放在山林的正中央。周围的天空异常地黑,但以命数石为中心,有无数条金色的线在向外延伸。
“为什么?”
“因为在你之前,你哥哥就已经把命数石放回了这里。”
忻荥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的离渊。
“一开始捡到他,只是看到了他身上和空镜的‘关联性’。”离渊轻描淡写地说道,“可是后来发现.......”
离渊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发现命数石周围忽然有许多锁链升出,将他锁住。
“你那是什么?”离渊咬着牙,看着忻荥手上的那块与命数石几近一模一样的东西。
一个世界只会有一块命数石,它可能是不同的模样,但一定只有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