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溪便伸手拿了那筷子,吃了起来,唇齿之间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但还是要吃下去。
待吃完了这一碗面,苏风溪双手又捧起了面碗,喝光了汤,便见眼前的少年嘴角稍稍扬起,露出了一个极短暂的笑。
苏风溪放下了碗,他低垂下眼睑,话语说得自然又飘忽:“师弟,你说过,想让我和你走?”
“我说过的,”皇甫庆急切地答,生怕眼前的人反悔似的,“如今你家中突生变故,不如随我回去,莫管你仇家是何人,我定会助你手刃仇人。”
苏风溪睁大了眼,他瞧着眼前的少年,竟看出了几分天真的味道——他一定被保护得很好,便也低声道:“我欲拜你爹为师,可好?”
皇甫庆便不说话了,他是个极聪明的人,自然能看出眼前的人不仅想要他帮忙,更想要借助魔教的力量——无论是习得高明武术,还是拥有魔教教众的权利,但无论如何,这个人总算答应同他回去了。
待帮他报仇雪恨——他大抵也不会走了。
想到这里,皇甫庆便不切时宜地高兴起来,他伸出手,握紧了苏风溪的手,笑得露出酒窝:“我和我爹去说,你放心,都交给我去做。”
12.
苏风溪便与皇甫庆和魔教人一起踏上回魔教的路,但皇甫玄待苏风溪一直不冷不热,显得疏离极了——苏风溪自是清楚这一切,便也忍耐下来,每日只同皇甫庆多加相处,他看得出,皇甫玄是拗不过他这个独子的,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皇甫玄便召唤苏风溪独自前去,又看了许久,只道:“庆儿求了我许久,你可是真的打算入我魔教,拜我为师?”
苏风溪干脆利落地半跪于地,张口便道:“请教主收下我。”
皇甫玄却久久未言语,似在斟酌,一时之间,室内只能听见细微的剥栗子声,待盘子中的栗子装满了一盘,皇甫玄终于答道:“你不反对,庆儿也央求我,那便这么办吧。”
苏风溪递了拜师茶,叩了三个响头,就此成了皇甫玄的弟子,亦成了皇甫庆名正言顺的师兄。
这边苏风溪行了拜师礼,皇甫庆果然高兴得紧,每日拉着苏风溪便东逛西逛,有时兴致来了,皇甫庆便忘了苏风溪家中刚遇巨变,欢快地笑了起来。苏风溪亦会跟着一起笑,只是会更加清楚地明白,所有的苦痛,只会扎入当事人的心脏,他人再关心,到底不能感同身受。
苏风溪跟着越发开朗,皇甫庆便觉得人已经渐渐走出了伤痛,愈发放纵起来,他抓着苏风溪的手聊天,聊魔教的诸多人物,出场频率最高的,一个是他的父亲,一个便是他的影卫,据说受了重伤,正在教中养病。
苏风溪不爱听他同别人的过往,皇甫庆似乎也敏锐地觉察到了,到最后便不再说了,只谈以后的日子。
皇甫庆道,以后苏风溪便是他的师兄,魔教的护法快退隐江湖了,空出的位置,自然要有他师兄一份。
皇甫庆又道,听闻南方的铸剑大师正在重铸一对剑,这对剑魔教势在必得,到时候,他拿一柄,苏风溪也拿一柄,便能成就一段佳话。
苏风溪笑了笑,伸手极为自然地揉上了皇甫庆的头——他是真的喜欢他的,又觉得他实在是傻极了,而他的傻,叫他喜欢又叫他担忧。
就此入了魔教,开始习武,皇甫玄是个极出色的老师,他教他武功心法,而皇甫玄的炉鼎,一个唤作白明玄的男人,却在一日突然找到了他,只道也要做他的老师。
苏风溪是厌恶白明玄的——这厌恶源自第一次相见时,白明玄声音极低却清晰入耳的一句话——庆儿,他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美人。
这句话虽然轻佻,但乍听起来也不算刺耳——如果白明玄与苏风溪气质不那么相似的话。
苏风溪在磨练中很快听闻了一些传言,皇甫庆似乎同这白先生有些桃色过往,纵使现在皇甫庆一副完全和他不熟悉的模样,但到底是心中的一根刺。
皇甫庆究竟为何如此看中他,信任他,莫不是因为——他像他?
而此时此刻,白明玄又来自荐做他的师父,苏风溪自然是不愿的,他不愿白明玄亦不气馁,只叫苏风溪同他下一盘棋,若苏风溪胜了,他自会离开不作纠缠,但他若败了,便再考虑一二。
苏风溪连输了五盘棋,到了第六盘之时,只下了一半便弃了棋子,跪地道:“请先生教我。”
白明玄用帕子细细擦了手指,笑道:“自然会教你。”
而后勤加练武,学习谋略,上手教务,每日忙得不亦乐乎,唯一的空闲,便是皇甫庆来的时候了。
皇甫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总是信誓旦旦道,以后会比苏风溪高上一些。苏风溪便指了一棵树,两人约好一起划刀痕,幼稚地比着个头大小。皇甫庆总是矮苏风溪一头,便总会耍性子恨恨道:“切了你一截,便能矮一些吧!”
苏风溪便笑着递过了剑,只道:“削吧,师弟若要,师兄又怎么舍得不给。”
皇甫庆却从来都不接那把剑,只发泄似的踹一脚树:“早晚有一日,我会比你高的!”
“好,那便等着那一日。”
待相处的时间久了,苏风溪便越发觉得,皇甫庆是个被宠坏的孩子,他的吃食格外挑剔,衣着用度俱是精细,连修炼的功法,亦是最省力的。皇甫庆的脾气不算好,颇有些任性和自负,而这种性格,自是有底气刻意养成的。在皇甫庆的心中,世间万物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他可以要到他想要的任何东西——而这莫名的自信源自他爹,源自魔教,也源自白先生。
因为任性和自负,他受了委屈便会立刻抽身而出,不再作过多勾连,喜新厌旧得厉害——因他知晓会有更好的在一旁,便不会去修修补补,径自去寻其他的了。
——容易付出真心,亦容易当那薄幸人。但不知是刻意为之,还是其他了。
苏风溪看得一清二楚,却也忍不住去疼宠皇甫庆一二,初始有三分真心七分做给皇甫玄和白明玄来看,而到后来,便慢慢迷了心窍。
直到有一日,皇甫庆沉入水底,几十个瞬息都未出来,苏风溪便跳进池塘前去救人——在跳进池塘的前一刻,他是想过死去的苏家人的,但他还是跳了进去,“救出了人”。他看着皇甫庆计谋得逞的脸,却不觉得生气,只觉得庆幸。
他亦不后悔下去救他——纵使他可能因此丢掉性命,无法亲自为苏家人报仇。
他哄着皇甫庆去换了干的衣服,低头去看自己正在淌水的衣衫。
过了一会儿,他才像活了过来似的,一步一步向卧室走去。
但每一步,都像是在加深心底的那个念头——他是喜欢皇甫庆的,而这喜欢,竟是真的。
13.
因这份喜欢,相处之中,便有所不同,想将世间最美好之物,都递到他面前。
而叫苏风溪欣喜的,则是皇甫庆愈发迷恋的眼——他也是喜欢他的,而每一天,都会愈发喜欢。
苏风溪的武艺愈发精湛,手下可抽调的人手也有数百之众,魔教待他可堪真挚,他便时不时下山一次,去追寻苏家被灭的线索。
线索却同几个正道门派脱不了干系,苏风溪多方考证,便带人暗中杀了不少人,却不想叫正道缠上,特地派人来告知,杀了他全家的乃是魔教教主,他是认贼作父。
苏风溪笑着劝人离开,当天夜里,却提了剑将来人抹了脖子。纵使他杀的人与他家全灭无关,手上却也不见干净,苏家留下的势力和财富,俱是被这些人瓜分,其他暗地里做的勾当,亦叫人作呕。
如今他们特地大庭广众之下告知所谓“真相”,打的不过是策反不成便叫魔教对他心生嫌隙的主意,既然如此,那杀个把个人,也没那么难以下手。
苏风溪擦了擦剑,归剑入鞘,他出门望向空中明月,想到的却是皇甫庆的笑。
庆儿这时候该是睡下了吧,答应了他半月便回,如今又耽搁了一日。
想到这儿,苏风溪便回房收拾了细软,嘱咐了下属几句,连夜骑着马向魔教赶回。待天明之时,便踏着朝阳,迈进了魔教的大门。
苏风溪本以为皇甫庆此刻仍在熟睡,却见他打着哈欠从拐角处走来,又疑惑地揉了几下眼睛,欢欢喜喜地小跑着过来。
苏风溪翻身下马,一把将他的小师弟抱进了怀里,他紧紧地抱着他,几乎落下眼泪。
他的小师弟不舒服地动了动,却也环住了他的背,细细地拍着,轻声道:“你身上有血腥味儿。”
“难闻么?”苏风溪亦轻声问。
“我身上也有血腥味儿,你同我一样的。”
苏风溪便莫名地笑了起来——纵使手中染血,前路阴暗,身旁有他,便无悔。
日光温柔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苏风溪亲吻着皇甫庆的头发,正欲说话,却被皇甫庆的话语打断。
皇甫庆在朝阳下,在血腥味里,在苏风溪的怀中说道:“苏风溪,我心悦于你,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如枯木逢春,似万千花开,像整个天空都骤然变亮。
相似小说推荐
-
山河誓 (将梧桐) 晋江2017-09-27完结在情与法之间,他如何选择?在得与失之间,他如何选择?在至尊之位与执子之手,他如何选择?在经历...
-
意难平 (月舞风) 晋江2017-10-17完结一场年少轻狂的错误,一个生死难解的谜底。黑白难辨的过往,情深手足的兄弟,恩怨难了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