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风溪似是被我吓到了,他站在我的身侧,不发一言,过了许久,才问我:“好些了?”
我气他不阻拦我,甚至一句话也不愿说,真真做到了袖手旁观,便指了门口,叫他滚。
他神色复杂地瞧了我一眼,转身便离开了,临走时也没唤小厮进来收拾,我猜他是怕我杀人泄愤。室内又只剩下了我一人,我的衣衫都湿透了,整个人身体软成面团,赤炎剑自手中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暗卫,去,跟着苏风溪,看他干什么。”
我合上眼,躺了一会儿,稍微回复了力气,叫人收拾了房间,隐隐有些后悔刚刚又同苏风溪闹翻,但这点后悔,在暗卫回来后告知我苏风溪去了司徒宣的院子后,消失得干干净净。
我提着剑,眼前都是赤色的红,提起轻功便去了司徒宣的院子。我刚刚落下,房内就传来一声叱呵:“谁在门外?”
我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改了直接冲进去的主意,从袖中取出一把尖针,飞速地射进窗内。
那一把尖针均淬了毒,一共108根,是我娘手札里,留给我保命的手段,只能用上一次。我将它们尽数射出,便是想见见,苏风溪待司徒宣,到底有多真。
门内传来了几声闷哼,伴随着司徒宣的号啕大哭,我顿时觉得无趣起来。
我推开了房门,看着被苏风溪紧紧护在怀里的司徒宣,苏风溪的脸色苍白如纸,后背上扎着数十根毒针。他怀里的司徒宣却丝毫未受伤,依旧漂亮地哭着,见我进了门,反手抱住了苏风溪,跪在了地上,苦苦求饶道:“请教主救他,救他啊……都是我的错……若要惩罚,惩罚我一人便是。”
我没理苏风溪,只是笑吟吟地去瞧苏风溪,苏风溪却别过了脸,不让我看,似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毒针初始不过让人无法动弹,一日之后,才会真正要人性命。
我撩起了袍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温的,还是我送来的上等茶叶。我每次来时,可没有这么好待遇,再看那司徒宣的衣着,明显是细细挑选过的,会情郎就是不一样,爱一个人,巴不得自己在对方面前是最好的,亦巴不得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对方。
司徒宣爱苏风溪。
苏风溪爱司徒宣。
唯独我是个恶人,拆散这对有情的情侣,亦没有丝毫悔改之意。
我的眼前红色更深,茶桌也因为魔功暴动而隐约颤抖。
我勾起了笑,去看司徒宣:“想让我救他?”
“想,我想!”
“你帮我个忙吧。”我曲起手臂,托着腮,看着司徒宣,诱惑似的开了口。
司徒宣踉跄着站起身,便要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裳。
我瞧着他狼狈的模样,笑得肩膀耸动,又摇了摇头。
“你脱衣服作甚,折磨你,我都玩够了。”
司徒宣呆愣在原地,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骤然睁得极大。
“他身上针,你自可随意拔下,褪了他的衣服,抱着他过来让我肏一肏,我便救他。”
我缓缓地说完了条件,双眼却盯着苏风溪的身形,他显得平静极了,侧过的脸冷静依旧,没有眼泪没有质问没有一丝的波动,仿佛我用尽千般手段,也难以叫他抬一抬眼。
司徒宣却如遭重击,他的手压住了胸口,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你身子太弱了,回头我唤医师,好好为你调理。”
话音刚落,司徒宣又吐了一口血。
罢了,他活多久与我有何干系,左右不过用上几年的东西。
我以为司徒宣会犹豫很久,他却很快下了决定,亲自拔掉了苏风溪身上的针,又将苏风溪身上的衣衫褪去。苏风溪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任由着司徒宣的动作,司徒宣忍不住落泪,他的血与泪,滴在了苏风溪赤裸的胸膛上——像下一秒,他们就要滚作一团似的。
司徒宣最终还是吃力地抱起了苏风溪,挣扎着向我的方向走。
我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我知晓那决计与喜悦和畅快无关。
不过十几步,司徒宣却走得很慢,他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伸出了双手,试图接住苏风溪。
偏偏在这一刻,门口处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话语。
“庆儿,我回来了。”
我的手下意识缩了回去,司徒宣见状狠下心,抱着苏风溪,飞快地后退了数十步。我还伸着手,模样有些可笑,似乎很快就能触碰到苏风溪的身体。
但我还是收回了手,掩饰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想,又多倒了一杯,对着门口那张我思念了数十天的脸道:“苍牧,你回来了。”
苍牧逆着光跨进门,挡住了一片光亮,他神色如常,眼内却有隐约的怒意,语调却依旧从容的:“庆儿可还要同炉鼎修炼?”
“不了。”我飞快地说道,又把桌上的茶掷了出去,叫他去喝。
他接了茶盏,喝了茶,又将茶盏推回到了桌面上。下一秒,他纵身越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了手。
我低头瞧了瞧他粗糙的手指,抿了抿嘴唇,将自己的手指也搭了上去。他握住了我的手,我站了起来,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随意扔向了司徒宣的方向。
“解药,莫要再吐血了。”
握着我的手掌更用力了些,我反手捏了捏他的手,挪了挪手指,换成了十指相扣。
我同苍牧并排向外走,身后却传来了苏风溪的声音。
他声音不大,话语却极有力:“他非良人,教主当心。”
我觉得特尴尬,他这话不只我听到了,司徒宣和苍牧也听到了。
相比较为司徒宣挡针的苏风溪,我觉得我还是信苍牧一点,脚步未变,我同苍牧,终于走出了这间房门。
第23章
那日的事终究风平浪静地过了,我心知理亏,便刻意缠着苍牧,不叫他隐藏身形。他也不知作何考虑,便真的不再隐身,对外我称他为我的朋友,苍乃大姓,也几乎无人将他同正道苍家联系在一起。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第二日苏风溪便来问我,那人是否是苍家除名的嫡长子。我心知他是担忧我的安危,但总是按捺不下莫名涌起的怒意,只道这事同他毫无干系,便干脆拂袖而去。
我越发信任苍牧,连魔功的副作用也说与他听,他便亲自督促医师为我调理身体,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到底是一份心意。
苍牧在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年底,魔教上下也开始准备起来,连门口的松树都裹了一层漂亮的丝带。这番奢靡的做派,自然来源自我爹,他曾道白雪皑皑过于寡淡,便亲自拿了江南的绸缎,裁剪了系在树枝上。
我爹那时的炉鼎也惯着他,一箱子上等绸缎被我爹挥霍一空,底下的管事有些为难,犹豫着要不要劝,那炉鼎便叫人从自己的庄子里抬,用尽了一半累年的上等绸缎,才将常入目的每一处景缠上丝带,又叫人赶制了数百盏灯笼,虚虚地挂着,好叫我爹在晚上也能看得见他喜欢的景色。
我那时尚且年幼,只觉得夜色风景好看,便跑得飞快地摆脱了仆人,独自去赏夜景。踏着皑皑白雪,在灯笼和丝带中穿梭,只觉得如梦似幻。
这也让我在撞见我爹同人交合时,吓了一大跳。或许吓到我的不是他们在灯下交合之事的本身,而是我爹冷漠的、与一贯温柔完全不同的脸。
我下意识地后退,我爹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极快地挪开了视线——我知道他必定是看到了我,只是不耐烦抓住我罢了。
我不敢转身离开,很怕他突然抓住我的背后,我也不知道在怕什么,或许是杀意,或许是惯有的世界崩坏掉。
但我很快无法再后退下去——我撞上了一个人的大腿,又几乎是立刻地,被对方抱了起来。
那人身上有淡淡的草药香,很好闻,我下意识便放松了一些警惕,压低嗓子道:
“你是谁,快放我下来。”
“我是你爹的炉鼎,这里不该是你在的地方。”
他便就着抱着我的姿势,提了内力,几个闪身,便远离了那片风景最好的地方。
他径自将我放在了院落门口,我的脚刚一落地,就扭过头,要去看他的容颜——他长得真好看,眉清目秀,端得是风流倜傥的模样。
或许小孩子都有喜欢美人的本能,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衣裳的下摆,奶声奶气道:“你不要走,我不要叫你走。”
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手捏着我攥着他衣衫的手,轻而易举地将我的手挪开,我撇了撇嘴,便要哭出来——下一秒,却重新落在了他的怀里。
“真是和你爹一模一样的性子。”
我似懂非懂,只知道将他的话语全都记下,又缠着他同我玩儿。
他问我要如何玩儿,我便指向不远处的灯光,只道:“想要飞,想要在光里飞。”
他曲起手指,狠狠地刮了一把我的鼻梁,却提起了内力,带我飞了一夜。那时我尚且年幼,不知道他须耗费多少精力,才能一直在林间穿梭,我只觉得快活极了,一直在笑个不停,夸他好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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