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玄却闭上了眼,浑然不作期盼的模样。
苏风溪一日前来,欲杀皇甫玄,手已覆剑,却终究不能拔出,许是皇甫玄此番模样太过凄惨,许是心中依旧惦念着那已失去记忆的皇甫庆,便匆匆离开此地,甚至送来些药材来。
白明玄试了数十个方子,却难以遏止皇甫玄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皇甫玄却变得愈发温和,甚至有些调皮的味道。
一日白明玄正在捣药,却听皇甫玄轻声道:“明玄,我想吃糖炒栗子。”
白明玄放下了药杵,以手掩面,在那一瞬竟恍然回到了二十年前,皇甫玄便是如此躺在床上,笑着向他讨要栗子来吃。
何必如此,何妨如此,何至于如此。
他放下了手,笑着回道:“好啊。”
待栗子炒好了,亦不嫌脏,直接用衣衫捧着挪到了皇甫玄的床褥边,白明玄借由烛光,一颗颗剥着栗子,剥开一颗,便投喂到皇甫玄的嘴里一颗,待投了七八颗,皇甫玄却道:“你也吃。”
白明玄硬将栗子塞进了人嘴里,却俯下身唇贴唇咬走了皇甫玄嘴里的半颗栗子,情意绵绵,似永无绝尽。
这难得的温情时刻,却终止于口中的腥甜,白明玄猛地起身,却见皇甫玄的胸口起伏,鲜艳的血自嘴角淌出,红得刺眼,那半块栗子却落入了皇甫玄的口中,硬是咽下了。
皇甫玄的手微微抬起攥上了白明玄的衣衫,他笑着道:“别过头吧,我这般,是不是很难看?”
白明玄的手颤抖着覆上皇甫玄的手腕,辨析脉搏,却道:“是很难看,但我亦很喜欢。”
皇甫玄笑着道了一句:“骗子。”
脉搏已现濒死之相,白明玄或许能寻得法子,时间却已不够,他握住了皇甫玄的手,执念般地问:“你现在,喜不喜欢我?”
皇甫玄舔了舔嘴角的血,笑着道:“不喜欢。”
这一句不喜欢,却胜过无数句喜欢。白明玄抹了一把脸,他道:“莫要怕,有我在。”
白明玄初下山时,是想寻得那皇甫玄,吸了对方的魔功,以换长生不老的,却不想爱上了他,便放弃了最初的欲念。
事到如今,皇甫玄病入膏肓,他没有时间,亦没有法子,便蓦然想起,当年的吸功之法。
倘若,倘若倒行功法,叫皇甫玄吸了他的功力,或许他能够恢复健康、转危为安,至于他自身会如何,已顾不得了。
白明玄哄皇甫玄喝下安神的药草,又叫暗卫将自己眼中的膜与皇甫玄的做了调换,他不知自身能活多久,却想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换皇甫玄安好。
——与皇甫玄相遇二十余年后,白明玄终于懂得了舍得与放手,他愿慨然赴死,换皇甫玄生。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药香,眼前是一片黑暗,白明玄听到了衣衫的摩擦声响和皇甫玄的一句轻声问:“值得么?”
“你会因我看不见,便嫌弃于我么?”
“我会。”
“你总不愿说些叫我高兴的话。”
“我本就快死了,待我死后,你将这眼膜取走,我不想带它走。”
“为何不想带走?”
“孟昀会不高兴的。”
“你许久未曾提起她,如今拿她做什么借口。”
“她人虽死,却活在我心中。”
白明玄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数下,喟然道:“你总是不想叫我好过。”
白明玄伸手去摸,摸了好几下都成了空,他委屈地抿了下嘴唇,皇甫玄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白明玄嘴角稍稍弯起,却一把将皇甫玄拉进了怀里,急切地吻了上去。皇甫玄初始还挣了挣,但一来身体疲软,二来着实下不了狠心,便半推半就,与白明玄滚作一团。
两人赤裸相对,皇甫玄的孽根捅进了白明玄体内,两人交欢时皇甫玄却突然察觉出不对,有一股极寒的内力自交合处汇入了他的身体,缓慢却坚定地滋养着他的血脉,他正欲抽身而出却被白明玄推倒在床,孽根便又深深地插入了一瞬。
白明玄甜腻地呻吟出声,笑道:“我要吸了你的功力,好长生不老。”
他看不见皇甫玄的眉眼俱是蹙起,只察觉到对方的推拒,便不再开玩笑,只道:“在给你疗伤罢了。”
却不想皇甫玄的抗拒更甚,便只得双手紧紧压着皇甫玄的胳膊,好叫对方不要动弹。
“不必如此,我不喜欢你,不要耗费功力。
“白明玄,速速下去,你这样叫我恶心。
“下去,明玄,莫要如此。
“滚下去……滚啊!”
皇甫玄骂得愈凶,白明玄心底便愈甜,他知晓对方这是关心他,便不再留力,将大半的功力渡了过去。他的四肢变软,最终颓然倒在了皇甫玄的胸口。
生也好,死也罢,欠你的,用命去还。
24.
上天终究给他白明玄留了一线生机,纵使双腿无力,双目失明,却也活了下来。
皇甫玄仿佛褪下了多年的伪装,性子变得欢脱起来,嘴里总带着几分讥讽,却还是亲手做了轮椅,每一个细节都反复磋磨、再三思量。
白明玄知晓他双腿并未废,却刻意不去救治,做出羸弱姿态,反倒是端坐在轮椅之上,平日便任由皇甫玄做那欺负之事。
皇甫玄不过嘴毒了些,白明玄行动不便时,他却不着痕迹地帮上一二,倒是可爱得紧。他身子养回了大半,面容便如二八少年般俊朗,却不提离开之事,似是安心在这山洞中待下了,一时之间,倒遂了白明玄的心愿。
日子原本过得安稳,苏风溪的再次到来,却打破了这一切。原本依照白明玄的推算,待他与皇甫玄纷纷隐退,苏风溪许会想通一切,到时再由南三直递上断情水的解药,也算给他与皇甫庆留下一线生机。非他不愿直接告知苏风溪一切真相,而是他已诓骗了他一次,再说什么,便很难为他所信。
却不想苏风溪此番前来,已知晓他并非苏家亲子,正是来此确认一二,白明玄不着痕迹地蹙眉,心知南三直定是为他人收买,才做出如此行径,几瞬却想不到会有何人知晓当年之事,又令南三直反水。
皇甫玄却像是早知晓了苏风溪的来意,并一言斩断了父子情义,只道他儿子只有一个庆儿,又伸手搓了搓白明玄的手背。白明玄便也只得叹息道:“哥哥他怎么说,我便怎么做了。”
苏风溪径自离开,皇甫玄松开了白明玄的手,只道:“该出去了。”
白明玄将另一只手搭在了方才皇甫玄的手放过的地方,轻声回:“舍不得。”
唯有在这阴冷的山洞中,阻隔了外界一切纷扰,方能得些许清净,有一丝情谊可碰,这些时日的耳鬓厮磨、相互扶持,美好如幻境。白明玄隐隐担忧的,还有皇甫玄的身体,纵使他耗费一半功力和精血,换来了皇甫玄的生,但他的身体依旧是定时炸弹,需要好好调养,哪里适合再卷入江湖风波。
但白明玄亦清楚,皇甫玄既已下了决定,他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便用暗中的信号联络魔教中他留下的棋子,故意落出破绽,叫魔教中人看出。
却不想引来的却是个半大的少年,名唤洛林。
白明玄与皇甫玄二人不知晓洛林是敌是友,便没有打开最里的禁地,叫那人无功而返,却不想那洛林竟寻得了庆儿,越下山崖,闯入洞中,皇甫玄便用了内力,从里头打通了出去。
多年后,白明玄端坐在轮椅之上,又察觉到了皇甫庆盯着他的视线,不由笑得眉眼弯起。
他道:“少教主好久不见,不要顽皮。”
他却道:“你是谁?”
“我叫白明玄。”
白明玄轻声答,又补了一句。
“我是你爹的炉鼎。”
此次再相逢,话语未说多少,触碰到皇甫庆的脉搏时,白明玄却忍不住转身骂那皇甫玄,缘是庆儿的脉络已现枯萎之相,同皇甫玄之前的症状,正是如出一辙。
白明玄此刻是真的有些恼怒了,皇甫玄既然早知晓他父子二人重病在身,为何不同他说好早做准备,如今脉象凶险,他亦没有万全把握能救好庆儿。
皇甫玄却责怪起白明玄来,原来数年前,在屠尽苏家后,皇甫玄便向魔教中人下了蛊虫,待那蛊虫长得差不多时,便想再屠杀一番,好叫皇甫庆体内的蛊虫再受一番压制。
白明玄那时却叫皇甫玄缓一缓,他将名单给了苏风溪,打着叫苏风溪杀人泄恨的主意,正欲徐徐图之。
皇甫玄旧事重提,不过是发泄一二,他亦清楚,纵使杀再多人,亦难救皇甫庆,他体内蛊虫作乱是一,那魔功修炼到后期走火入魔却是二,无论那一条,都足以要了庆儿的性命。
白明玄头疼得紧,便下意识地调戏了庆儿一把,换来了皇甫玄一如既往的讥讽,二人吵了几句,心里倒是好受了些,终是离开了这山崖下的密洞,亦借由绳索出了这山崖底,白明玄的轮椅落在山崖时,他下意识地转身看了看,眼前一片黑暗,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到。
皇甫玄却捏了一把他的耳垂,只道:“莫要再看了。”
皇甫玄叫白明玄不要再回头看,却在晚饭后推着他到了山崖边,硬是叫他同他一起看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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