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即班因被柴珩打了,在督察院都免了用刑,再加上他本身是有功之臣,柴珩又颇多皇权特许,督察院权衡再三,最后将沙即班堂释放。
沙即班再次像个大爷似的抬回了东厂,柴珩随后出了督察院,正要回东厂,陆青苗跛着脚一点一点的跟上来,瞧着那般的羸弱,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了。
“珩哥。”他身边没有旁的太监,便忍不住叫了一声。
柴珩身形一顿,回过头,眼神里透着淡薄,“陆公公,还是叫柴某别的称呼吧,不合适。”
陆青苗脸色一变,声音大了几分,“你对我倒是狠。”
柴珩眼中尽是无奈,瞧他因跛脚站不稳的身子,也不禁有些许动容,只道:“你好好照顾自己身体。”说罢转身就走,没片刻的犹豫。
陆青苗却不死心的在他身后叫道:“当我不知道你串通证词,护的是哪一个?”
柴珩听到这话,脚步当即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几大步跨到陆青苗的身边,一把握住了他细弱的脖子,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狠厉,“你敢动他?”
陆青苗脸憋的通红,却是笑了出来,“一个个的那般痴情,阿追为他,你也为他。”
柴珩猛然惊觉,昨晚林海棠来到之后哭的那般伤心,这下终于找到了原因,他手上的力气越发大了,陆青苗眼中除了伤心还有惊恐,想不到柴珩会这般对他。
就在陆青苗快要背过气去的时候,柴珩松了手,冷冷道:“将你那个阿追交给我。”
陆青苗眼里流出水来,“杀我西厂一个太监还不够?”
柴珩转过身去,将要离开之前甩下一句:“放心,我不会弄死他。”
第三十八章
殿试在即,贡士们又于北京聚首,姚鼎姗姗来迟,从家里带了好些东西,加上家仆丫鬟,五辆马车浩浩荡荡的进了北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乡绅大户举家迁至,实则姚鼎胸有成竹,殿试之后,要将家也安在这里了。
张慈也回来了,与姚鼎岔开了时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京,张慈带着一队马车先是进了宫,后又见过了司礼监大太监马善从,孝敬了一面翡翠屏风和一百斤太平猴魁,一百斤银针。
老太监乐的合不拢嘴,堆了满脸褶子,嗓子眼里发出难听的声调,“有心了,有心了,知道咱家的喜好。”
张慈上前给老太监捶肩,讨好的说:“这次换了个贡商,您老尝尝,全是去年的茶,没有陈货。”
老太监抿嘴笑了笑,说:“你办事,我放心。”
张慈捶肩的动作慢了下来,转到马善从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来,“张慈斗胆想求爷爷一件事儿。”
老太监拿点心的手一顿,低头瞧他,“敢情这是贿赂咱家来了,我当你是真孝心呢,说罢,什么事儿又过不去了?”
张慈被说的脸热,忙磕了个头,着急道:“小的不敢,只是想爷爷能在殿试的时候帮姚贡士美言几句。”
老太监原本笑眯眯的脸上突然严肃了起来,他叹口气,“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咱们跟这帮读书的那能是一类的人物?他们打心底里瞧不上咱们,忌惮着咱家手里的权利喊一声公公,关起门来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这般帮他,到时候被反咬一口,别怪咱家没提醒过你。”
张慈只低着头,却不说话,老太监无奈道:“你别以为会试的时候做的事儿没人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柴珩眼里可揉不得这样的沙子。”
张慈急了,忙给老太监磕头,“只这一次,张慈再也不敢了。”
老太监摇摇头,“咱家年纪大了,有些事儿也是力不从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下了,你们到时候求谁去?罢了,我只是给你提个醒,离那些人远一些。”
张慈不自觉间已是满脸的泪水,他给老太监磕了几个响头,“多谢爷爷教诲,张慈记住了。”
老太监摆摆手,“回去吧,你的事儿咱家记下了。”
张慈从地上爬起来,跟老太监说了几句体己话,天黑了才回了东厂,又去见了柴珩,平日里柴珩也好喝茶,张慈给他拿去的比给老太监的还要高一等,却不见他开心,只懒懒的说了几句,就叫张慈回了。
张慈去给沙即班送茶,这才知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儿,索性也不走了,同沙即班坐下喝起了酒。
“你这事儿做的太莽撞,让督公跟着操心。”张慈忍不住说了一句。
沙即班不以为意,“老子这叫为民除害,你要是在场你也忍不住。”
张慈眉头一皱,“这回又跟西厂对上?陆青苗怎么说?”
“对上又怎么样,这种事儿柴珩才不惯他。”他说完顿了顿,似是想起了旁的,声音比刚才放低了,“不过柴珩前几天还一并抓了他西厂的一个五品太监,动了私刑,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又给放了,奇怪的很。”
张慈满脸疑惑,“我刚才从督公那边过来,瞧见他脸色不大好。”
沙即班冷哼一声,“我就没瞧见他脸色好过。”
张慈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你整日里就知道惹事儿,谁见你能有好脸色。”
沙即班瞪了他一眼,举起杯子撒气似的喝了个干净,又说:“有个叫林海棠的锦衣卫你可认识?”
张慈神色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人?”
沙即班一瞧他这神情就知道有猫腻,他哼道:“就是这小子抓的我,后来柴珩还为他跟我拍桌子,我想不知道他都难。”
张慈陷入沉思,“没想到督公还同他有来往。”
沙即班皱眉,“柴珩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张慈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却不敢确定,只说:“只是片面之交,在陆青苗的宴上认识的。”
沙即班脑子直,这说辞也就信了,没再问旁的,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张慈这才揣着一肚子心事离开了。
这边林海棠不知道从哪听到黎文追被东厂抓了又放的消息,只想到那晚的事儿定是被柴珩知道了,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大晚上蹲在人家院子里,却是连房门都不敢敲。
不知道过了多久,柴珩书房里的灯灭了,刚一推开门,就瞧见海棠树下一个黑影,走近一瞧,发现林海棠靠坐在树下。
林海棠瞧见他立刻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透着委屈,柴珩说不出来此刻是什么感觉,一颗心被骤然揪紧。
柴珩到现在还记得黎文追说的话,字字扎心,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是个太监。
他硬是将温柔的语气藏了起来,淡漠的说:“这么晚了,坐在这儿是干什么?”
林海棠抬头小心翼翼的看他,“我不是故意要瞒你。”
柴珩瞥他一眼,“咱家听不懂你说什么,若是没旁的事儿,林总旗请回吧。”
“黎文追的事儿,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怕你嫌我脏。”他说出这话的时候,险些哭了,声音就透着难言的委屈。
柴珩握紧了拳,忍下了,“林总旗回吧,太晚了。”他说罢要往屋里走,脚步似有千金重,一步一步,慢的让人难受。
林海棠愣怔怔的,觉得一颗心被狠狠拧了一把,疼且酸,就在柴珩即将进屋的时候,林海棠不管不顾的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柴珩的腰,深夜里,连哭声都因他这身份怕外面的人听到而压抑了三分,那情绪却只增不减,“那日你对我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嫌弃我,我喜……喜欢你,我喜欢你!”
第三十九章
平日里这话埋在心里也罢,可今日一说出口,才发现是那样的惊世骇俗,再没有比这还要荒唐的事儿了。
柴珩只觉得自己快被身后这人弄疯了,不敢有任何动作,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那儿,心跳的却异常激烈,林海棠紧紧抱着他,此时话也说不利索,只知道无措的流眼泪。
两人就这样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寂静的夜里发出几声鸟鸣,柴珩猛然惊醒了,一把拽开了林海棠的手,他用了不小的力气,林海棠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
柴珩连头也没回,怕瞧见林海棠那模样又心软,他冷冷的开口:“今天这话咱家就当从没听到过,往后……”
他话还没说完,林海棠便一闪身来到了他面前,柴珩脸上挂着那错综复杂的表情还未收回,便与林海棠正面对上了,两人无言相视片刻,林海棠突然一动,凑上去吻住了柴珩的嘴,好似身上所有的感觉都消失了,柴珩只觉得唇上的那片软直传到了心里,令他难以招架。
柴珩回了神,猛地推开林海棠,“林解语,你放肆!”他声音虽然带着怒火,在黑夜里却肆无忌惮的脸红了。
林海棠低着头,语气沉了下来:“我放肆也只这一次了,林海棠告辞。”
林海棠不舍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柴珩气急,忍不住叫道:“林海棠!”
林海棠停下脚步,抹了一把眼泪,忍不住带出了哭腔,“不知督公还有何事吩咐。”
柴珩顿住了,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是生的哪门子气,此刻瞧见林海棠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心软的一塌糊涂,什么硬气的话都说不出口,只道:“有什么难事,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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