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自责,终止于前些天一名陌生男人的上门认子中。男人是个画师,讲话很温雅,男人说谢璟是自己的孩子,问他要不要离开谢府,然而谢璟什么都想不起来,直至男人被谢衍差人打成重伤丢出门去,谢璟头疼欲裂。
谢衍摸着他的头问:“璟儿,你真不认得他?”
谢璟咬咬唇,被门外狗吠声吓的瑟缩了一下,脸色苍白地摇头:“不认得,只是有些头疼。”谢衍满意了,拉着他的手进屋安抚道:“别怕,爹在这儿。”
谢璟仰头看着难得神色和蔼的谢衍,只觉对方面目狰狞如索魂恶鬼。若他答认得,怕也活不过今晚吧。
左右“谢三公子身子骨差”,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算哪天发急病死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贪生怕死成这样,居然只剩两幅偷偷捡回来的画了。
谢璟颇自嘲地笑了笑,眼里布满化不开的恨意,恶狠狠的:“我才不要姓谢,我姓佟!”
楚弘被这股气势唬住,愣了片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自小没有兄弟,虽然是个傀儡皇帝,明面上却总不能马虎的,除去太皇太后,很少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发狠。
十三四岁的年纪,大一岁也是大,楚弘想了想,借着身高优势,一把将谢璟脑袋按到自己肩膀上了。“既然都没地方去,就在这儿待着。”
这回愣住的是谢璟。
恰巧吹来一阵风,几片烧了一半的纸钱绕着火堆飞上飞下,衬的夜色分外阴森。
楚弘说:“看你这个模样,该是同样在心里藏着不少事情,我不多问,除非你自己要说。我没有兄弟,你我年纪又相仿,今天能遇见就是缘分。”顿了顿,眯着眼笑出声:“我也不喜欢住在家里,这点咱俩倒挺像。只是我没法搬出去,你却不同,你可以用功读书,得了功名,带着媳妇光明正大地分府去住。”
谢璟被楚弘按着脑袋,脖子有些酸:“你为什么不能搬出去住?”
楚弘支吾了两声,道:“祖母和叔父不喜欢我出门,再有,我也不便搬去别的地方住,毕竟有失体统……我是说,出去住不合我家的规矩。”
谢璟点头:“你家的规矩不会比我家的还多吧。”
楚弘默然望天。
过了一会儿,柴将烧尽了,穿堂风吹熄仅剩的几个火星,胡同里不再暖和。
本着尊老爱幼的习惯,楚弘解下身上的狐裘披风罩住谢璟,又从腰间扯下那枚用明黄丝线编的歪歪扭扭的相思扣,攥了半天,忽然把它摁进谢璟手里。“这个给你,叔父说,可以把这东西送给看着合眼缘的人。”听着就跟多大赏赐似的。谢璟嘴角一抽,倒是很不客气的连同狐裘披风一起收下了。
分别前,谢璟破天荒的主动伸手扯住对面人的衣袖:“你明天晚上还来吗?”
楚弘摇头:“不了。叔父明天回来,一定会考我功课,我出不来。”
谢璟抿了抿唇,有些委屈:“可是你送了我东西,我却没什么能送你的,这样很欠人情。”
楚弘抬头看一眼天色,急道:“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要你能开心些就好。”
谢璟依旧很执着:“那你什么时候来?”
楚弘摆手:“后天吧,后天。”
结果楚弘被太皇太后禁了足,小半月没能迈出寝宫一步。谢璟独自一个站在胡同里接连等了四五天,受凉发起烧,又卧床小半月。
总之等楚弘能出门了,谢璟却是在床上躺着,喝药调养。
再之后,烦心事太多,渐渐地也就不执着于这一件回礼了。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三年后,谢衍已经从郎中做到刑部尚书。谢璟穿着崭新的官袍跪在台阶下,唇边一抹温文笑意。
下了朝,谢璟赶在一个没人地方把楚弘拦下,恭敬叩首:“陛下。”
楚弘皱着眉看他。
谢璟再拜:“回礼是京兆尹的一颗头颅,陛下满意否?”京兆尹是太皇太后安插在楚弘身边,一条踩不到尾巴的眼线。
楚弘沉默半晌,伸双手虚扶起谢璟,含笑道:“谢卿平身。”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还不算太短小吧?夜里大概还有个二更。
话说我亲娘嫌我走路太爷们了,放话说如果再看见我走的跟个土匪似的,就给我断水断粮,贼委屈,这玩意咋改啊?
对了,给你们推荐橘花散里的将军在上,腐女也能看,虽说是bg老文,但是真的很有趣!电视剧也要播了,配合食用,十分美妙,请叫我雷锋。
第61章 番外-神医招牌
我是一个走江湖的大夫,姓甚名谁不重要,反正大伙儿都喊我神医。贪财是假的,怕死是真的,铁打招牌——又要有口气,什么病都能治。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不假。原本我只是在江湖中有些名声,但自从我慈悲心肠救了个二楞子,并且手贱坑了他一些钱财之后,我这神医的名声就传到朝廷去了。
这二楞子是个将军,非但不感激我救过他的命,还绑我去给他的小相好拔蛊。彼时,我正在漠北欢快的坑蒙拐骗……啊不对,是救死扶伤,我蹲在地上,垂眼望着横在脖子上的一柄阔刀,很没骨气的屈服了。
我见过这二楞子砍人,太他娘的可怕了。
虽说我怕死,但有本事的人都要立规矩,江湖人尤其重规矩,所以我还是顶着被他割下脑袋的危险,小声询问道:“劳问句,治好了能给多少钱?”可怜见的,我真的不是很贪财,只怪不能坏了规矩,你们一定得信我。
二楞子沉默片刻,手里的刀一抖,咬牙道:“要多少都给。”
于是我火速跟着他进京了。
当然,若我知道进京后不止要给他的小相好拔蛊,还能碰上这一屁股的破烂事,我肯定会当场拒绝他的。
可惜我只是个神医,不是神仙,我不会未卜先知。
拔蛊的过程有些曲折,这二楞子成天帮倒忙,幸而我医术精湛,废寝忘食一个月,总算把病人治好了。
风和日丽的一天,我乐呵呵地拿一块小蓝布包起问诊费,准备出城回漠北。巧不巧的,被个披头散发的傻子撞翻在地,糊了一脸的糖葫芦。
傻子疯疯癫癫地跑在前面,二楞子蹦蹦跳跳地追在后面,边追还边喊:“谢……佟大宝!你方才答应老子的!给买糖葫芦就回宫!”
傻子回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一眼二楞子,食指扒着下眼皮做鬼脸。
我生无可恋地躺在地上,更生无可恋地看着散在身旁的一堆碎银被几个乞丐捡走,之后越发的生无可恋。
二楞子总算看见我,低头不怎么好意思的对我笑一笑,还算客气地扶我起身。把我扶起来之后,二楞子看一眼跑在前面的傻子,再看一眼面无表情的我,眼里渗出阴惨惨的绿光。
二楞子说:“神医,您会治疯病么?”
我当机立断道:“不会。”
二楞子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抬手打个响指,躲在角落里的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凶神恶煞地将我围住。
我震惊道:“你还讲不讲道理?!”
“老子要是个讲道理的,早死过千八百回了!”二楞子回头喊了一声,正巧巡街巡到这处的禁军统领也凑过来了。“怎么?时逸之又不许你进屋了,喊兄弟帮你砸门?”这都什么人呢这。
“不是砸门,是让你把他请进宫去,给陛下的心尖尖治疯病。”二楞子伸手拦住企图逃跑的我,往前一努嘴:“赏钱五五分成。”
英俊的禁军统领低头看我一眼,鼻孔里出气:“……就他?能成么?整个御医院都治不好!”
二楞子不耐烦道:“肯定能治好,我现在这身份,非召进不得宫,你就说去不去吧。”
统领犹豫了一会,伸出手:“四六。”
二楞子抚掌大笑:“成交。”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有点像是被摊在面板上,翻来覆去等着问价的猪肉。
进了宫,奉命给佟大宝把脉。
不晓得为什么,皇帝陛下似乎对给他最喜欢的娈宠治疯病一事兴趣寥寥,只在一旁随意看过几眼,就拔腿走人了。
要我说也是,娈宠嘛,长得好看就行了,管他傻不傻。
我打了个哈欠,按着病人手腕探了又探,忽然有些不安,我没忍住咦了一声,撑开眼皮将这个漂亮娈宠仔细检查一遍。
脉相平稳,身康体健,脑子里也没有血块,行为举止虽颠三倒四,却也不算异想天开——怎么和我以往遇见的疯病,不大一样?
心病还须心药医,一般的疯病,找出刺激发病的源头,慢慢疏导就是了,只是他这样,不哭不闹,三棍子闷不出个屁的疯子,委实难办。
但是,若治不好,岂非砸了我自己的神医招牌?
我叹气再叹气,愁的都快把自己胡子拔掉了。
在屋子里转到第三圈,忽然听到有人说了一句:“别转了。”口齿清晰,十分好听。
是床上那个傻子说的。
我僵硬地转过头,见那傻子正懒懒地半躺着,一手撑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现在是早朝时间,这里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