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具体的不大清楚,但能叫出名姓的,没有四个也有三个吧。”
时逸之点头道:“对,有名有姓的正好三个。这三个人,无论私底下如何,明面上,盛岱川与段阁老都是太皇太后的人,永安侯则是陛下的人,总之是二对一,那么,作为礼尚往来,陛下是否应该照顾一下太皇太后的情绪?”
我愣了一会,终于恍然大悟地倒抽口凉气:“你是说,陛下要拿我送人情?”
时逸之立刻点头,少顷又迟疑着摇头:“我也只是猜测,毕竟盛岱川是你杀的,放眼望去,我真是找不出一个比你更适合的“人情”了。人情是一定要送的,至于陛下究竟怎么选,我不敢断定。”
好么,不许我揣测圣意,他自己倒先明目张胆地揣测上了,我一向不爱听这些绕着弯子的话,没听两句便打起哈欠,脑瓜仁一抽一抽的疼,说什么也不想再继续这种话题。“怕什么,最多再蹲回牢房,掉不了脑袋。再者,你不也是乱猜的么?”
时逸之看着我,腮帮子咬到鼓鼓囊囊的,半晌恨恨道:“横竖话都和你说了,要不要提早做打算,随你。”话毕甩袖离去,再不肯和我多说一个字。
时逸之走了,留我一个站在原地茫然又委屈地搓手。唉,真是,怎么就又生气了?我方才有哪句话说的不对?我晓得时逸之忧心我,但他不也是乱猜的么?打了这许多年的仗,于我而言,不用掉脑袋的灾祸都算不上灾祸。
罢了,时逸之要回家认儿子,我实在不方便在这个时候跟上去解释什么,还是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做好。
手头上有很多事,重中之重是皇后的人选,以及谢璟对此事的态度。
我得去探一探谢璟的口风。
老话讲择日不如撞日,探口风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不妨就选在今天吧。
回到家里牵了匹马,一路溜达着到谢府,正巧碰到一只脚踏出门槛,似乎是要外出办事的谢璟。
谢璟见到我,脸上神色有些猝不及防的意外,毕竟我和他在明面上已经是两条船上的人,如非必要,一向很少单独见面。
很少见面,却不是不能见面。我趁着谢璟怔楞的功夫翻身下马,拦住他道:“谢侍郎这会是要做什么去?”
谢璟低低的咦了一声,脸上表情更加怪异,估莫是被我喊他的这声谢侍郎吓到了。
老实讲,要按照以往的习惯,我一定喊他子柯,但这两天我慢慢地琢磨过来了,我与谢璟,说到底不是什么亲近挚友,直呼姓名不大妥当,为免落人口实,以后还是互称官名合适些。
谢璟是个聪明人,只愣了一瞬便听懂我话里的意思,展眉笑道:“下官惶恐,听说东市那边新开了一家挺雅致的酒楼,有些好奇,偷闲约上朋友一块去坐坐。”
和我的刻意不同,谢璟把下官这两个字说的十分顺嘴,我忽然有些恍惚,恍惚过后,却是从头到脚的释然。我道:“不知我能否厚这一回脸皮,蹭谢侍郎一顿饭。”
谢璟笑道:“将军说的哪里话,下官原本就没什么要紧事。这样吧,今天由下官做东,带将军去痛快吃一顿。”
我道:“有饭吃当然好,但你约的那些个朋友怎么办?”
谢璟略微的扬起眉:“找人去传话,毕竟是将军重要。”
我笑了笑,没有再推脱:“那便有劳谢侍郎带路了。”
一路上,我牵着马,跟在谢璟身后慢悠悠的晃荡。
人真是挺奇怪的,从前我做梦都想和谢璟亲近,只苦于寻不到能亲近的方法,现在我不想了,谢璟反倒不和我端着了。想到此处,我没忍住嗤笑出声,随口打趣道:“若是一年以前,我肯定要拉着你骑一匹马了。”
谢璟也跟着我笑出来,头也不回的道:“现在也可以。”
“唉!”我连忙出声打断他,随后摇头道:“可别乱说这样的话,到处都是时逸之的耳朵,我怕死他了。”
谢璟回头饶有兴趣的看我一眼,忽然把声音拔高一截:“将军你说什么?是要与下官共乘一匹马么?”
我:“……”我日他大爷!
叹声气,一张脸全皱在一起,我从牙缝里磨出一句话:“谢侍郎,你可安分一些,换个人坑吧!”
我说的情真意切,谢璟总算敛起笑:“好说,你把舌头撸直了说话,别在这儿学别人绕弯子。”
我摸摸下巴,咂嘴道:“我想吃肉,你记着找个肉菜好吃的酒楼。还有——”我压低声音,俯身凑到谢璟耳旁道:“你同永安侯在小巷子的旮旯里见面,我全看见了。”话音刚落,谢璟募的抬头。
我望着谢璟脸上变换不定的几种颜色,心说夏侯谦你完了,让你非得嘴贱,这回真他奶奶的试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日常啾。
第41章 四十
我和谢璟说这话的时候,正巧走到头两天谢璟和永安侯见面的那个小巷子里。
我瞧着谢璟看我的眼神立刻便不对了。
我本能的吞下口唾沫,正想说几句话缓和气氛,谢璟忽然攥了我的手腕,将我抵在墙上。
谢璟把话说的分外温柔,眉眼带笑:“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转一转眼珠,道:“……也没看见什么,单看见你跟永安侯一块从这巷子里出来了,你快松手。”越说腿越软,不为别的——纯粹是被谢璟这会邪气凛然正气不侵的模样给吓的。
谢璟正攥着我的脉门。
被一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人抵在墙上,还不敢动,这滋味着实不太好,也怪我没有料到谢璟会突然发难。
眼见谢璟没有放手的意思,我连忙接着道:“但我没和别人说。”
谢璟的脸色好了一点,仍然不放手。“那你今天和我提这些,是为的什么?威胁这种事,实在不像你的作风,还是说——你在京城住久了,心也跟着贪了。”谢璟把这几句话讲的极其云淡风轻,既不喊我将军了,也没再自称下官了,细听还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我再吞下口唾沫。
此情此景,我忽然很想感慨一句:上回被陛下在小巷子里抱着胳膊喊叔,这回又被谢璟在小巷子里压着脉门问话,我这辈子,大概就和小巷子这种玩意犯冲,进一回倒霉一回。
但情势紧急,我必须尽快把自己的立场解释清楚。我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不为别的,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谢侍郎,你可别因为一己私欲,误入歧途。毕竟……毕竟我不想你出事。”
陛下现在便已很难伺候了,我是真的想不出来,如若谢璟反水,陛下会是个什么反应。指不定从此看谁都可疑,动辄杀一儆百,这种结果,光是想想就够渗人的了。
所以我情真意切的对谢璟道:“谢侍郎,陛下是君,纵是偶尔绝情一些也无可厚非。横竖便宜都被你占到了,至于更深一点的心思,你……你就此止了吧。”你不折腾,我们大家的日子都好过。
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但听在谢璟耳中大概变了些味道。谢璟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半晌展眉笑道:“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子珂。”
我懵道:“……啥?”这话转的也太快了吧,难道,方才我们不是在讨论永安侯的事?
谢璟终于松开我的脉门,却是不退反进,微微仰头,与我鼻尖擦着鼻尖:“其实我早些年便知道,你心悦于我。”
我咳了一声,忍不住打断道:“更正一句,是悦过。”
谢璟继续笑:“我是刺客这件事,你没和别人讲,我和永安侯见面这件事,你又没和别人讲。夏侯谦你想过没有,若我真的有什么心思,你便是帮凶,是要被连坐的。”
我干笑着把人推开,皱眉苦哈哈地道:“所以,你有这个心思么?”
谢璟顶着一副奸佞邪气的神色看了我好一会,少顷弯眸失笑出声:“好了,和你讲句老实话——从前有过,现在没有了。”
我没料到谢璟会这么坦诚,预备好的几句劝话没有派上用场,只和他干瞪眼,半晌方后知后觉地道:“你竟还……真的有过啊……”
谢璟理所当然的点头道:“不瞒你,头些日子钻了牛角尖,心里实在不平,便动了点歪心思。今天听你提起来才觉着后怕。你说得对,君是君,臣是臣,实在不该再奢求什么。”
谢璟把这段话说的十分坦然,模样就像个忽然看破红尘的老和尚,由不得我不信。信了之后,我竟也开始替谢璟感到不值,遂拍着他的肩道:“都不容易,都不容易。”
谢璟嘴角一抽:“你信我了?”
我浑不在意的点头道:“这有什么不能信的。”换我碰见时逸之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心里也会不自在,更何况是谢璟这种被陛下吊了许多年不给个准信的倒霉蛋,估计心里早拧成个麻花了。
我越往后说,谢璟脸上的笑意便越深,末了总算记起从我身上离开,没有再说话。
等到谢璟模样安稳了,我才敢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所以,关于封后一事,谢侍郎……”
谢璟挑眉:“你非得在这里张嘴一句谢侍郎,闭嘴一句谢侍郎的怄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