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忍住再看方渊一眼。好家伙,整个一晚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身强体壮,龙马精神!把方渊夹在胳肢窝底下送进何府,翻墙下来又碰上一个穿黑衣的,还是老熟人。
我搓手,心情颇为复杂的道:“时逸之,你别告诉我你反悔了,又想娶这位何小姐了。”
时逸之急慌慌赶过来,站定看我一眼,之后从墙角拖出个穿了一身白,被人打晕的公子哥,咬牙切齿的道:“我就是怕出事才跟过来看看,夏侯谦你是不是傻?!送人进去之前都不先确认下?方才被你送进去那个不是方渊,这个白的才是!”
我大惊,一身冷汗顿时浸透衣裳:“那,那我把谁送进去了?!”
时逸之磨牙:“我怎么知道!还不快进去看看!”
时逸之刚骂完,何府里传来一声尖叫:“抓贼啊~~~”声音软软细细,是何小姐的。
敢情我把个小贼给送进去了。
我带着时逸之翻墙进去,见两个家丁正按住我方才送进去那小贼的胳膊骂骂咧咧,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这小贼是外地人,只想摸点银子花花,根本就不晓得自己偷的是户部尚书家,方才见了我,因为装扮把我误当做同行,想借我的轻功进去又不想分赃,这才说要自己想法子出来。
私会佳人变成个大乌龙,何小姐被一堆丫鬟围在中间,手捧心口,两眼铜铃似的瞪着时逸之:“时……你~你怎么会在我家附近?还穿成这样?”
何小姐这句话说完,我方才想起来——时府好像离何府挺远的。看时逸之那副迷茫模样,大约也是才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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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时逸之被拒婚了。这小子欢天喜地的跑到我这儿来宣布喜讯,提起不用娶何小姐,乐的就跟朵菊花似的。
时逸之被拒婚的缘由不是方渊,而是他自己。方渊与何小姐的这碗饭并没有煮成,倒是穿了一身黑的时逸之被何尚书逮个正着。那会天刚蒙蒙亮,回到家里的何尚书与何夫人互相搀扶着站在院中,脸上十足惊疑不定:“贤侄,这,这,你缘何在此?”
我刚想解释,时逸之很会随机应变,一胳膊肘就给我捅回去了,末了轻摇折扇咳几声,眼神闪烁道:“何,何大人,我……思慕小姐,不知不觉便走到这儿来,碰巧听见小姐喊抓贼,就……”
几句话让时逸之说的断断续续遮遮掩掩,没有奸/情胜似有奸/情,何尚书转头看一看自家两米多高带了钩刺的院墙,再看一看被两个家丁轻松按在地上挣脱不开的小贼,看我,再看时逸之,两条眉毛开始发抖:“贤侄费心了,贼抓到了,贤侄……?”
时逸之正起神色抱一抱拳:“咳,明白,这就告辞了。”拽上我就跑。
果然,没过三日,何府差人来拒婚了,何尚书亲自写满四张宣纸告时逸之的状,从头到尾没吐一个脏字,却把当晚的事绘声绘色添油加醋描了一遍,把那小贼说成时逸之同伙,把我算作共犯。何尚书在信中说,往常听旁人讲时逸之风流成性,他只当是年少爱玩,可以不计较,寻思着成了亲便会收敛,却不想这小子竟变本加厉的孟浪到他家里去,何家是书香门第,高攀不起这门亲事。
亲事没说成,时逸之被他爹指着鼻子骂一顿,全身上下舒坦不少,扯我去吃酒庆祝。
老实讲,我一点不想和他去庆祝,俗话说纸包不住火,何尚书在信里连带着把我也数落一顿,就冲我爹一天去时府三回那个殷勤劲,肯定会知道这事,今天晚上一定骂死我不可。但是做了二十几年的兄弟,我不好去拂时逸之兴致,只得由着他拽我出门。
时逸之说不用成亲是大喜事,要找个好地方庆祝,是以我俩选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饭桌上,我格外郁闷的敲着碗道:“不是我要说你,逸之,你这个年纪,按理孩子都上街打酱油了,你怎么死活不肯成亲?娶个娘子又不会耽误你什么!”
“成天就是这一句,不是我要说你,不是我要说你,你说的还少么?”酒过三巡,时逸之两眼迷离着开始放空,没骨头一般伏在桌子上哼哼两声:“成天的就听你说我,今天我也要说说你,你也是这个年纪,你孩子上街打酱油了么?”
没劝住,倒是被他反将一军,我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你这话说的就不够意思了,我什么状况,你不清楚?不是你说的么——我跟时兰,我是男断袖,她是女断袖,谁也别埋怨谁。”
时逸之撑着下巴抬头看我,眼里精亮精亮:“哦?那你断袖这么多年,可断出什么结果了?”
时逸之不提还好,提起来我是满腹酸楚没地儿发泄,仰头又灌一壶酒,再看时逸之就有些重影:“甭提了,哪里有什么结果,我也是头两天才知道,我那个心上人啊……他,他早和别人有了结果了,唉~!”
越往后说酒劲越上头,我索性站起来,一只脚踹在椅子上,晃晃悠悠的和时逸之倒苦水:“这谈情说爱就和打仗一样,讲究个先下手为强,兄弟我很不幸的没有抢到先机,还没开始就结束,实在憋屈的慌!”
时逸之眯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看模样有些昏昏欲睡,半晌,终于肯把眼皮撩开一条缝,抬头对我呲牙笑道:“慎礼,不若咱俩凑合凑合,互相疏解?”
我一个趔趄跌在椅子里,酒被吓醒大半,正襟危坐端着颜色去看时逸之,却见他一头砸在桌上,直接醉了个人事不省。
乖乖,这醉话也太吓人了吧。
把时逸之抗回去,从几个小丫鬟嘴里打听到他爹娘带礼物去何府赔礼了。我琢磨现在回府一定要被我爹拎着耳朵呵斥胡闹,干脆就在时府讨一碗醒酒汤,扭头继续到街上闲逛。
晃着晃着就晃到仙人居。我仰脸望着头顶大字招牌,想到我两次没有送出去的小米粥,不由悲从心中来,谢璟啊谢璟,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也罢,不送了,买一碗自己吃。
转弯往屋里进,迈过门槛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我弯腰打量坐在仙人居门口那小乞丐,蓬头丐面细胳膊细腿,看着隐约有些面熟。我刚想说话,小乞丐埋头一个猛子扎向我。
想起来了,这正正就是撞翻我第一碗小米粥,往我怀里塞条子那个小乞丐!
盛岱川没救了,两次送信都用这种老掉牙的手段,没点儿创新。
最要紧的是……我本能牢牢拢住袖口,两手横在胸前大喝道:“住……腿!”
小乞丐抬了头,踌躇又迷茫的看我。我不和半大孩子计较,蹲下身对小乞丐循循善诱:“孩子啊,我知道你是来传话的,有什么事你就趴在我耳朵边上小声说,可别再装贼摸我银子了。”
小乞丐慢慢的缓过神来,斜着眼看我拢紧袖子那只手,脸上现出一点鄙夷神色,犹豫片刻,小步跑过来凑到我耳朵边儿上:“明天,老地方。”
我干笑后再苦笑:“打个商量,咱别总约在窑子里成不?”
小乞丐摇头道:“这个我不管,那人只让我给你传话,没说还得传回去,传回去得加钱。”
靠!什么世道!乞丐都这么市侩精明,还这么抠!
仙人居的小米粥的确美味,我仍然想给谢璟送一碗。或许就因为我送了两次都没送出去,才对这碗粥越发执着起来。
算起来,得有好几天没见着谢璟了吧。
喝完粥往回走,路上碰见个摆摊卖书的先生。我略一琢磨,老爷子这些天火气大,为了我的屁股着想,我得多哄哄他开心,不如就买两本书回去。
我爹最爱看我读书,我抱着一摞书回去,我爹一高兴,保不住就放我一马。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我走到书摊边上随手翻了翻:“劳烦问一句先生,有没有那种……读起来比较有趣的书?”
先生看看我,眼神往下溜到我别在腰上的将军府腰牌上,冷淡态度立刻转为热切殷勤,拱着手问我道:“有,有,您想要什么类型的书?”
我揉一揉额角:“有趣儿一些就行,不要那些满篇之乎者也的。”
先生略一沉吟,麻溜的从一堆书底下翻出三本一字排开,弯着眼指第一本:“《山水小记》,讲各地风土人情开阔眼界的,京城大半公子哥都爱看这个。”
我随手翻几页,摇头道:“换一本,我不是个不出门的,这上面的风景早看腻了。”
先生摸摸鼻子,继续介绍第二本:“《侠客传》,南通书生最近写完的,市面上在卖的也不过三百本,谁心里没个飞檐走壁快意人生的愿望,打发时间正好。”
我再翻几页,摇头咂嘴:“到底是文人,写的这些个武林世家都带着一股子书卷气,没什么意思,换一本换一本。”
先生皱起眉,再往下说起第三本:“这本,《毒医》,这本您肯定喜欢,讲各类药材偏方的,有不少方子都是独一份,旁的地方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