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连翻都没翻,直接摇头:“不喜欢,再换。”
先生慢慢的抬头看我,脸上很有些生无可恋:“您买书有个方向没有?您好歹说个方向,我才好推荐。”
也是,让他这样乱找的确有些欺负人了,我想了想,边比划边道:“就是那种……通俗易懂,雅俗共赏,有趣一些,刺激一些,最好配些插画,不枯燥,能打发时间的。”
先生听着我的话,眉头先是越皱越紧,而后忽然展开,拍手道:“有有有,您早说不就得了,照您方才说的,这本您一定喜欢!”说着从摊子底下翻出个涂了金漆的小木盒打开,神神秘秘的摸出本巴掌大薄册子:“这本可是禁/书,文笔诙谐有趣,插画栩栩如生,也就是我一家,别人家都不敢卖!”
我眼前一亮,被他说的心里痒痒,暗道竟还有这种宝贝,急匆匆的伸长脖子去看,入眼藏蓝封皮上四个小金字——阳春白雪。
卖书先生依旧在那里滔滔不绝,甚至翻了两页给我检查:“您看这装订,这插画,没有比这再好的春/宫读本啦,最难得的是它很全面,全书分了两个部分,头半部分《阳春》讲断袖分桃之乐,后半部分《白雪》讲男女鱼水之欢,能合卖也能拆卖,您看,您喜欢吗?”
我原地打个哆嗦,舌尖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先生,帮我把《山水小记》,《侠客传》《毒医》这三本都包了吧,算算一共几文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更新了~~~
第18章 十八
四本书我都买了。原本只买了头三本,走到半路又觉着不对,我一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人,买一本春/宫图怎么了?我又不是和尚。
头三本摞好了端在手上,《阳春白雪》拾缀整齐揣进怀里。多亏我有先见之明,回到府上,果然看见我爹又在发怒,我爹黑着张关公脸,炮仗似的点火就着:“你,你——你自己胡闹便罢,怎么还教坏逸之!”
苍天明鉴!我能教坏时逸之?时逸之还用我教?又是一个被表象蒙蔽的无知群众!我很憋屈,但是我不能和我爹计较,也不敢和他计较,于是我只好认错:“爹,我的错我的错,您就原谅我这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态度端正神色诚恳,没个千八百回的操练学不出我这个调调。
我爹还想骂,眼角余光瞥到我刻意举了老高的书本上,一声小王八羔子喊到一半,戛然而止:“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有戏!我赶紧道:“书,好几本呢,刚买的,我这不是寻思着,左右一时半会回不到南边,成天斗鸡摸狗又没什么意思,莫不如看几本书打发时间吧,还能静心。”
我爹哦了一声,脸色总算缓和一些:“你这个……你能这么想很好,都买的什么?”
我略做沉吟,抬头脸不红气不喘的道:“一共买三本,一本讲地理的,一本讲医药的,再有一本拳谱,以后行军打仗都能用上。”
我爹慢慢的眉开眼笑,仿佛一朵被春雨滋润过的喇叭花:“好,很好,早这样多好,茹意你听见了么?咱儿子总算知道上进了!”
我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抬手揩揩眼泪,而后一把将我抱到怀里揉来搓去又搓来揉去:“听见了听见了,儿啊,娘……娘实在高兴,你总算明白为娘的一片苦心了~!”
我娘年轻时候是能抡起来精铁阔刀的,可想而知力气有多大,我被我娘一双铁臂勒的直翻白眼,好半天才挣扎着抬头气若游丝的道:“娘,亲娘,我明白了……明白了,你快松开我,放我回屋里读书吧……”
我娘恍惚的点头:“好,好,快去吧。”一面推我一面扯开嗓门吩咐:“烟儿翠儿,赶紧的给少将军准备点水果送到书房,再去沏壶茶,东厢房那盒子碧螺春不错,快去给少将军泡上!”
……
逃难似的钻进书房,怀里那本《阳春白雪》露出一个角。我小心谨慎的把书拽出来摊在桌子上,丁点大的禁军牌正夹在书里。我开始牙疼。
盛岱川约我明天见面,算日子他该准备的差不多了,明天也就是和我交代一些里应外合的事情。老天保佑进展顺利些,等这档子事过去,以后不是生死攸关我绝对不回京城!
把禁军牌擦净仔细收起来,正出神,两个送吃食的小丫鬟推门进来,很不巧的就看见我桌子上摊开那本《阳春白雪》,小脸儿即刻红成蒸熟的虾米,讷讷说不出话:“少,少将军,茶水。”
这两个小丫鬟是跟在我娘身边伺候的,惹不起,我尝试着对她二人露出亲切友好的笑容:“烟儿翠儿,你们两个什么都没看见,对吧?”
小丫鬟们低着头跺一跺脚,风一样转出去了。我想了想,扬声道:“慢着,白柳和小宝呢?怎么哪儿也找不见他们?”
面皮稍厚一些的烟儿停住脚步:“小宝被林叔拉着窝在门房里打算盘,白柳说……说他有些重要东西落在承阳阁里,告假回去取了。”
知道人在哪里就好,我浑不在意的点头,挥手赶着烟儿退下。为了表达自己浪子回头奋发图强的诚意和决心,这一夜我睡在书房里,隔天起来有些落枕,动一下脖子比抽筋还疼。
用过早饭,我借口去书摊上再寻几本书,一头扎进承阳阁里。还是上回那个雅间,盛岱川面色红润的坐在屏风那头的梨花木大床上,开口豪情万丈:“夏侯老弟,你今天倒挺准时。”
我没理他,低头与小卢窃窃私语道:“小卢,昨天白柳说要来这里取东西?一晚上都不见回去,现在你这儿么?”小卢慢慢的摇头:“白柳今早天一亮就走了,许是去街上闲逛了吧。”
有道理,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好奇心都重,好容易得了自由,四处乱逛几圈不算稀奇的事。我放心下来,终于肯正眼去看盛岱川,想笑却笑不出来,只好肃然道:“上回让你等了一天,这回一定要准时。”
盛岱川挥手比了个请坐,笑吟吟的冲我眨眼道:“坐吧,看不出你还挺怜香惜玉的,这么惦记你那个小相好,离开一会都不成?”
我深以为然的点头:“左右我说白柳不是我相好,你也不会信,但是人既然到了我府上,我就一定要护他个周全,免得让他再被你这样居心不良的人绑去。”
盛岱川呵呵干笑一阵,终于放弃和我套近乎闲扯,整理神色说起正事。根据盛岱川介绍,京郊处被他埋了两万人,城里埋了一万,各处宫门守卫也都替换过,只等他一声令下。盛岱川的打算很简单,说好听点是兵谏劝皇帝禅位,说直白点,就是逼宫。
将各处埋伏大致讲解过一遍,盛岱川搓着手看我,吞吞吐吐的道:“如今只差一样东西得你帮忙……”
我挑眉:“什么东西?”
盛岱川笑容愈发深刻:“禁军牌。陛下不信我,根本就不会放我近他过一百步,你却不同,打压这么久,想来陛下对你多少也会有些愧疚,摸个牌子对你而言不是难事。”
盛岱川话音刚落,我眼直了。
此时此刻我真是找不到任何能准确形容自己心情的词语。该说盛岱川太傻从而衬托了陛下的料事如神,还是该说因为陛下想的太周全,侧面突出了盛岱川的天真傻气?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陛下这回真是……真是高山顶上点灯——高明的很!亲爹亲娘唉,幸亏我是真没二心……
盛岱川见我楞在那不说话,约摸以为我是害怕,便顺手拍了我肩膀几下,语重心长的劝道:“想什么呢,成败在此一举,你就趁早把牌子摸出来,别怕,这事成了,对你我都有许多的好处。”
我木着脸转头去看盛岱川,吸气再吐气,再吸气再吐气,半晌复杂道:“咱俩可是想到一块去了,你要的禁军牌啊,我已经拿到手了……”
盛岱川双眼募的睁大,伸手就要来夺我手里的小牌子,被我眼疾手快收进怀里:“抢什么,牌子在我这里你不放心?等我把城里禁军都调出去,回头知会你动手。”
一句话说完,盛岱川看我的眼神渐渐开始改变,最后隐约透出些相见恨晚的味道:“想不到啊想不到,兄弟啊,平日看你挺老实本分的,下手居然比我还快,藏的够深呐!”
我默默的又把头再转回去,没忍心对盛岱川继续画这张大饼。
商量妥当脱身出来,记起我出门前和爹娘说的是上街买书,便想着趁天色还早绕去昨天那个摊位上,随便带回几本书做样子。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时府出门采买物什的小厮,大家都是老熟人,小厮呵呵笑着问了我一声好,抬脚想走被我拦下:“逸之醒酒了么?”
小厮拱手:“醒酒了,一大早就醒酒了,多谢您费心。”
“醒酒了就好。”我点点头,随口吩咐道:“你过会去街上,若是碰到一个穿了我家仆从衣裳的半大少年,问他叫什么,若是叫白柳,你记着嘱咐他早点回去。”
小厮诺诺应了声是,转身走了。我独自一个晃到书摊前,卖书先生已经认得我,不肖我说便自觉自发的凑了上来:“公子来的正好,我这儿又准备了不少好书,就等着公子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