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亦或死,何英都不怕,他的身边有余燕至。
第十四章
严丰依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摇头道:“对余易这等奸险狡猾,厚颜无耻之辈,我会忍不住当场杀了他为师父、师兄弟报仇!”
看守囚牢的两人,一人跟着摇头,一人叹息一声,端起饭菜朝牢内走去。
“师弟莫要激动,下月屠魔大会,余易难逃惩罚,”霍延武安抚道,“我知晓你与他曾感情颇为深厚,但无须自责,师父尚且被他的表面蒙骗,何况师兄弟们,谁又看得出他是如此险恶之人?”
严丰神情沉重,从食盒里端出最后一道菜摆上桌。
送过饭后,李畅走了回来,顺势坐在霍延武身旁,道:“余易罪有应得,可他那表兄倒是怪可怜的,听说孤苦伶仃也没别的亲人。”
霍延武喝下半碗粥,抬头挑了挑眉:“余易受罗刹教唆使皆因此人,难讲他底细清白与否,在调查清楚前只能关一日是一日了。”
“我看不像,”李畅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这里关过的哪个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那表兄又瞎又哑能成什么事?裴师兄也太不近人情。”
“你瞧余易像吗?”霍延武沉声道,“裴师兄谨慎行事为得是不让罗刹教再有可乘之机,你怎能误解他一番苦心?”
跟罗刹教扯上关系便是大是大非,李畅只得乖乖闭嘴。
霍延武自认话说得重了些,为缓和气氛,扭头朝严丰一笑,指着菜碟,道:“师弟,你也坐下吃——”
舌头在嘴里打了个转,霍延武两眼一翻,“咚”地趴倒桌面,撞翻了半碗热粥,粘糊糊的米粒洒得四处都是。
李畅大吃一惊,立时反应过来,刚要摸剑,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便罩在了头顶。
“得罪了,师兄!”严丰掌起掌落。
后颈一疼,李畅一声未吭晕厥过去。
愧疚地看了两人一眼,摆正霍延武撞翻的碗,又从他腰间解下钥匙,严丰大步流星朝囚牢深处走去。
何英半蹲在余燕至身边,一只手搭在他膝头,一只手捏着半个馒头,边吃边等着喝他剩下的粥。
突然,一阵脚步声闯入耳中,何英怔了怔,往日收碗碟的人不会来得这样早,脚步也不会这般急乱!
眼瞧何英将手缩进袖里抽出了匕首,余燕至连忙压住他手背:“别冲动。”
何英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在背后响起的开门声中微微侧过了脑袋。
“严师兄?”余燕至惊讶地望向来人。
何英稍稍松了口气。当初他被押往囚牢的路上遇见了严丰,严丰打过他一拳,拳风浩荡,然而力道很轻。那时他便有所疑惑,只是想不明白。对严丰,何英的敌意并不十分重,但仍牢牢握着匕首,如若此人敢伤余燕至,何英将毫不犹豫割断他的喉咙。
严丰走近,蹲下,钥匙插入锁眼,熟练而迅敏地打开了铁镣。
“咔嚓”轻响,镣铐自手足脱落,余燕至尚未回神,何英却已一刀往严丰的方向刺去。
余燕至倏忽惊醒,一手夺下何英武器,一手将他推往身后,刹那间,锋利的刀刃便紧紧贴上了严丰脖子:“你的目的?!”
严丰没有恼怒,立场相换,任谁都会变成惊弓之鸟,他长话短说道:“带你们离开圣天门。”
耳闻此言,余燕至的心猛地一跳,刀刃浅浅埋入对方皮肉划出一道血痕:“你帮我的理由?”
“我知道裴幼屏的秘密。”严丰面不改色,压低嗓音又说了几句话。
余燕至双眼大睁,愣怔了会儿,移开匕首,反手紧紧握住何英的手,力道大得简直像要捏碎对方的骨头。
不再多言,严丰打头阵,三人疾步离去。
圣天门内的环境余燕至十分熟悉,但严丰带他们所走的路他却从未走过,因为这是个隐藏在庭院假山下的密道。
严丰怎会知晓如此秘密的通道?余燕至猜想,定然是与那人有关吧……
何英目不能视,然而脚步飞快,他并不惧怕可能出现于前方的危险,不惧怕足底是否存在障碍,因为他与余燕至双手相牵,无论去哪儿,无论面对什么,他没有疑惑、没有迟疑。
一刻钟功夫走出密道,三人站在了一片茂密的林间。余燕至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正是圣天门的后山。
“哥哥……”少年的叫声像只蝈蝈。
小跑上前,怀里搂着个大布包还有两把剑,童佳扬起脸,夜色下的眼眸闪闪发亮。
余燕至百感交集,摸了摸他的头。
严丰原本不想让他跟来,实在被缠得没了办法,又想他与这二人感情最深,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便只好做出妥协。
“包袱里有衣裳,还有许多吃的。”童佳将怀中的东西递向前,却是被严丰接过挎在了肩头。
分量真不轻……严丰无奈地想,早知不如自己收拾,这一路是逃难又非游玩。
“谢谢。”余燕至的话很简单,童佳只是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他无法向他解释更多,除了打从心底的感谢。
看了看余燕至,童佳又将目光移往何英,突然安静了下来。
余燕至牵起何英的手落在了少年身上。
沿着肩膀,何英摸到了童佳的脸,他不清楚他在这样冷的夜里等了多久,只觉手心一片冰凉。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
何英笑着点了点头,他听得懂童佳的话。
童佳垂下脑袋,轻声道:“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
何英俯身轻轻拥住了他。
童佳没有哭,哪怕鼻子酸得要命,他紧紧闭了眼,在何英怀里小声絮叨:“你等我,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你等我……”
与童佳道别后三人又赶了几里路,远远便瞧见了一棵树下拴着两匹骏马。
解开缰绳,严丰力大无穷,双掌钳住何英腰身一举送上马背。
余燕至目瞪口呆,直到严丰快要上马时才将他拉住。
“师弟,你有伤。”严丰理直气壮,若非何英无法独自骑乘,他必要先照顾余燕至。
余燕至心下感激,可一想方才场景却又哭笑不得,再看何英,白脸早已气得通红。
无声地摇了摇头,他接过缰绳,踩镫上马,稳稳坐在了何英身前。
严丰当他仍心存芥蒂,到底不放心将何英交给外人,也不好勉强,便即跨上另一匹马,一扯缰绳朝前奔去。
“驾!”轻踢马肚,余燕至紧跟其后。
双臂紧搂余燕至,鼻尖轻蹭着他后颈,何英深深一嗅,张嘴咬住了那一小片肌肤,磨牙似的啃了啃。
余燕至笑容加深,他知道何英开心。
披星戴月,一夜奔波,天将亮之际,三人已远在圣天门百里之遥。
前方岔路,一人一马正等候当地,那人头戴斗笠,在他们靠近后一抖缰绳掉转马头,领众人向西而去。
接下来又是三天三夜,马不停蹄。
可等到第四日,何英却发烧了。他先前淋了场雨,地牢湿气又重,加之没日没夜赶路,病来得又急又猛。屋漏偏逢连夜雨,圣天门发出江湖通缉令追缉叛徒余易,四人因此只能走隐秘崎岖的小路;无医无药,及至第七日,何英已深陷昏迷。
雾气氤氲的湖岸边系着一艘小船。
余燕至先行登船,自岸边严丰的怀里接过何英,抱他坐在了船尾。何英枕着他肩头,呼出的气喷在颈窝简直有些烫人。
严丰将水囊递给余燕至,余燕至喝了一口喂向何英,水却从何英嘴角淌了下来。
眼见此景,头戴斗笠的人奋力摇起船桨。
一炷香后小船靠了岸,邵秋湖早已候在岸边,朝那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季前辈。”
掀开遮面的黑纱,季辛跳下船去:“劳烦邵大夫先医治病人。”
“我已于茶室备下香茗,请您和严兄自便,”略略颔首,邵秋湖转对余燕至道,“随我来吧。”
无心周遭美景,余燕至随他一路走进屋中,将何英安放床榻后,急切道:“邵大夫,表兄体质虚弱,每年入冬都要病一场,病根——”
“他真是你的表兄吗?”邵秋湖神色淡然。
张了张嘴,余燕至没有出声。
邵秋湖也不在意,走去床边,先是观了观何英面色,接着指尖搭上他腕子,沉思片刻后便转身药柜抓了几味药塞给余燕至,一指屋内砂锅,道:“三碗水熬成一碗,用此地湖水即可。”
“他不是我的表兄。”直直望入对方眼底,余燕至诚恳道。
邵秋湖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唇:“他不会有事的,你去忙吧。”
虽得了邵秋湖这句话,余燕至也未敢放下心,端起砂锅便去了湖边煎药,半个时辰后又端着煎好的药回了屋。
邵秋湖接过砂锅,将药汁倒入了碗中。
坐在床头,余燕至扶起何英,发现他手背涂了一层药膏,原本溃烂的伤口也已处理干净。回想他在地牢受得那些苦,余燕至一阵心酸,但仍不忘对邵秋湖道了声谢。
邵秋湖从袖中摸出一个瓷瓶,拔开木塞,举到何英鼻端晃了晃,瞧他眉一皱缓缓睁了眼,便即端来药碗递给余燕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