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声音在宝禅寺上空飘荡,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用神识隔绝的墙垣之内,好不容易遏制住的铜制大鼎听到女子的声响后,仿若死灰复燃,焦躁而愤慨的嘶吼之声再次从鼎内传出。
夹杂着难以克制的痛苦之声。
像垂死的野兽在奋起挣扎。
面如出世莲花的了尘没料到魔教圣女一句话后,早已经精疲力竭的血魔竟会有如此反应。
了尘伸手让躁动的武僧安静下来,他没有理会外面的叫嚣,继续口中佛语。
只要血魔控制住,外面的魔军就没有主心骨,也就不足为惧。
八十余个武僧敲击手中木棍,以棍撞地,重重叠叠的撞击之声仿若有回音,源源不断的在庭院内传响。
打在鼎内的血魔耳中,挥之不去。
幽暗的锁妖鼎内,血魔痛苦不堪的想捂住双耳,奈何双手被五帝锦缠绕得死死的,竟是半分反抗余地都没有。
这五帝锦乃是千年玄植被,专用来捆绑修为高手,境界越高,它的韧性反而越强。时至今日都无人能从五帝锦下脱逃。
除了五帝锦,血魔身上还缚有千斤铁索,游蛇般缠绕在身上、腿上,又有了尘加嵌的佛门符箓,动一动,便是千斤万斤刀割般疼痛。
第2章 逃
庭院外,盟主平静的捡起地上鸦九剑,竖在地上支撑着站起。七十多个日日夜夜跪在地上,怕是连膝盖都要和宝禅寺的几净的地面粘黏到一起。
武林盟主转身,看着玄鹰上的女子,这名魔云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最为至高无上的圣女,司徒寇。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早被战火冲洗的外表不再一尘不染圣洁高贵,却更让魔教教徒信服的圣女双目喷火,几乎不发一言便驾驭着玄鹰杀了过去。
鸦九剑嗡嗡直响,杀气凛然!
魔军率先冲进宝禅寺内,宝禅寺护院武僧齐齐出动,对抗高坐于玄鹰上的魔军。
盟主对宝禅寺的敬意与日俱增,他甚至不忍看着宝禅寺的一草一木被魔教破坏,故而交手两招后便一飞而起,在半空中与司徒寇对战。
盟主的剑乃是滕渊阁不出世的宝剑,他一剑如长虹贯日,白光极为刺目,剑气如虹灌入司徒寇身上。
司徒寇双眼微睐,心知他剑法太快,根本躲闪不及,便干脆不予躲藏,用手中弯刀抵挡。
“当”的一声,弯刀挡住了白光。然而白光的力量丝毫不弱,对着弯刀步步紧逼,眼看着司徒寇力量不足,就要败下阵来。
司徒寇身下坐骑玄鹰机敏异常,早和主人心意相通,此时收拢双翅,急速从半空坠下。
堪堪躲过如虹剑意。
差之毫厘。
盟主重新追上去,一剑凌厉而下,裹挟着无与伦比的剑意,才出手,便将司徒寇身下的坐骑刺了个大窟窿。
玄鹰砰然炸开,血肉四溅,司徒寇点着玄鹰残骸一飞而起,抢坐到下属的玄鹰之上。
初来之时,司徒寇有玄鹰护驾,又有高屋建瓴居高临下的气势,看起来力量十足。
然而实际上,司徒寇在成为魔云宗的大圣女之前,只负责祭祀仪式,真实的修为并不高。直到后来,血魔将自身功力传给司徒寇,这才使得司徒寇有阵前杀敌的实力。
可是终究比步步修炼,对于多少次死里逃生,绝地反击训练出来的武林第一盟主来说,要差得太远。
虽然宝禅寺的支柱协同八十余武僧困在墙垣内不得出,但宝禅寺数百年家底,又怎是几十个魔军可以攻破的?
也因此,司徒寇根本没有力量与正道人士抗衡。好几个回合下来,司徒寇都是惨败,至于其他魔军,也是死伤过半。
寒盟主分明可以一剑下去气吞山河,便将眼前之人之物炸个飞灰湮灭,然而剑已出手,却忍不住撤下四分力——这名女子乃是血魔的得力助手,多少年跟在血魔身边刀枪火海的走来,若杀了她,血魔得有多恨他。
盟主因着私心,始终不愿伤她性命,只想她知难而退。
可惜司徒寇不知道这些,就是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他是个蠢货,根本不会手下留情。
两人仍在半空中交手。
就在这时,有道声音传入寒盟主耳膜,清晰而又明确:
“这女子在用昆仑大法唤醒魔丹,快制止她!”
魔丹便是血魔修炼的根源,亦是血魔现今如狂如魔的罪魁祸首。
若是被唤醒,了尘这七十多日来的努力前功尽弃,不仅如此,当初作法之前了尘便提醒过寒:若是这次不能根除,再次反弹,怕是魔性深重,血魔将与野兽无异。
武林盟主心中大凛,眸色深重,看司徒寇的目光中杀机毕现。
既然你不知好歹,那么就受死吧!
雪开始下大,大片大片的鹅毛飘落,很快将地表覆盖上一层。
武林盟主出手,雄浑的剑意席卷而来,气势陡然一变,好似一个人从闲庭信步变为拔足狂奔,出剑已是再不留情。
司徒寇心知怕是和宗主暗中传信的事情,被了尘那个秃驴知道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最好连同这个碍事的武林盟主一起解决了才好。
也因此,司徒寇催动体内的魔功,杀机毕现。
墙垣内,随着外面杀意森森,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间或有血腥味顺着细缝飘进了大鼎内,就像饿猫嗅到了鱼腥,血魔体内本就蠢蠢欲动的魔丹就着这点腥味,饿虎扑食般爬了出来。
魔丹发作起来并不快,但对于一直挣脱不得,浑身痛苦不堪的血魔来说,这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便是小油滴在火苗上,火焰呲啦燃烧起来。
被金色大臃肿压制住的锁妖鼎再次嗡嗡直响。
而这次的动静,竟然越来越大,大有冲破牢笼之势。
武僧借木棍撞地发出的佛法功力弹在大鼎上,试图困住这即将破鼎而出的血魔,但浑厚佛语打在大鼎之上,却被嗡嗡直颤的大鼎弹了开去。
所有人面色大变。
不悲不喜面如出世莲花的了尘大师轻缓道声罪过,右手上的白色菩提子已经飞出手腕。十八颗菩提子,颗颗如拇指大小。
一经飞出,仿若带有能震慑天地的强大力量。
金色臃肿在菩提子飞来那刻,好似有灵性,知道自己控制不住这鼎内恶魔,便自动消失。白色菩提子飞跃至铜鼎上方,高速旋转,看不清的佛光从菩提子上溢出。
将整个倒立铜鼎笼罩在内。
兀自在颤动的锁妖鼎为之一静。
武僧长舒口气。
不管血魔如何张狂,只要他的修为不能力压了尘,所谓邪不胜正,他终究无法从鼎内逃出。
院内武僧不去理会院外的打打杀杀,只要他们面前这位正主不得出,外面的虾兵蟹将蹦跶的再厉害,也只是秋后的蚂蚱。
武僧们没有察觉到,了尘不动如松的坐姿,早已经摇摇欲坠。
他已经油尽灯枯。
院外,司徒寇带着魔军作临死关头的殊死抗衡。
鲜血洒在柔软的雪花上,连绵看去,在洁白一片中,猩红刺眼。
武林盟主的耐心终于耗尽,他出手,快如闪电。
一剑当胸刺穿!
圣洁如清月当空的司徒寇终于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
可是,她不能闭眼,也不敢闭。
她任凭鸦九剑贯穿胸口,不去反抗,也不认命闭眼,而是在武林盟主心中犹豫时分,内力贯穿胸腔,猛然嘶吼:
“宗主!花间派围攻日月台已经不下十日,弟兄们死伤无数啊,宗主!”
这个人前从来都淡定从容,哪怕宗主被魔性吞噬依然冷静自持的魔教第一大圣女,临死之前居然激愤开口,声音划破漫天大雪,贯穿院内墙外,在无戒山上久久传响。
说完这句消耗了司徒寇所有内力的话,她油尽灯枯,整个人如枯鸟,从高空坠地。
嘭的一声,砸在雪上,砸在地上,砸出一片血花。
红艳艳的一片映在洁白的雪地上,刺得武林盟主双眼生疼。
武林盟主竟然不知道,没有了血魔,所向披靡的魔云宗竟然无法抵御已经被打得喘不过气来的花间派。
司徒寇的声音穿透了尘的结界,穿透千年的青铜大鼎,穿透了万千枷锁,抵达了血魔脑海。
似乎有无休止的厮杀声在血魔脑海中响起,血红的背景下,有人嘶吼挣扎,有人面目狰狞……无数看得见看不见的罪恶在血魔脑中回放,那里有他十年来相依为命的兄弟,有他朝夕相对以命相交的朋友,更有成百上千个敬他如神惟命是从的下属。
当柔软的身体从鸦九剑上离去,温热的血液也在漫天飞雪中变得冰冷,武林盟主猛然回神……
轰然巨响在墙垣内炸开,无数石砖瓦砾四溅开去,卷起的滚滚尘烟中,有个蓬头垢面,满身血迹,身披残破衣服的男子一步步从墙垣内走出。
墙垣毁于一旦,八十余武僧连续布阵七十多日,早已疲惫不堪。
如今又被碎石瓦砾所伤,顿时真是东倒西歪一整片,鲜血夹杂呼喊,从墙垣内传出来。
没有人拦半身带血,铁索附身的男子,也没有人拦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