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扬就道:“我这张脸可是这十里香的活招牌,若想喝我的酒,还得看我的脸色,你说是哪个给我的脸?”
我抓起一坛子酒,向他脸上掷去,“要不是看在十里香的面子上,我才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宋子扬接过酒,捂着心口很是痛心疾首,“原来你我相交多年,竟全是为了要蹭我的酒喝!”
我冷冷一哼,搬下桌上的凳子,寻了块抹布擦干净了:“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宋子扬在我对面坐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上上下下地打量,“多日不见,过得如何?”
我道:“还不错,你这些日子去了哪儿,一声不吭就走了,中间也不来个信儿。”
宋子扬拍拍胸脯,豪气干云:“我去做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儿,这件事情,让我一下子就找到了我的人生目标,我准备将这件事奉为我终生追求的理想事业……”
我听着就觉得不妙:“你终身追求的理想事业不应该是开店吗?你不酿酒了我想喝十里香了上哪儿找去?”
宋子扬非常受伤,“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个酿酒的……”
我没说话,盯着他看,宋子扬也看我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狠狠灌了一大口酒,“真痛快!”
宋子扬,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和我日前所见,不一样了,眉眼间掩都掩不住的锐利,如同一把出了鞘淬了血的宝剑,凌厉之气直指长空,这是一个人历经生杀之后的表现。
他问我:“你如今,是不是和妄念里的那位先生在一起?”
我笑笑,“自然,如今天下乍乱,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当然是跟着他以求周全了。”
他默然半晌,笑了笑,“挺好的,你说得没错,天下大乱,得高人庇佑,才是最让人放心的,你跟着他,很好。”
他这话说得,我怎么听怎么怪异。
无论如何,今日和宋子扬喝了一回酒,很是尽兴,临走前我又抱走了两大坛子酒,若我没记错,君罗也喜欢十里香。
只是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我看见了一身狼狈的钟柯。
万万没想到。
他一个人,提着剑,看着我的眼神如同一头困境里的野兽,疯狂,狠戾,为了一条生路,不惜代价。
很明显,我就是他眼中的那条生路。
第18章 孤注一掷
我被绑架了。
蒙眼,封嘴,五花大绑,堪称时下绑架的最经典最流行的绑架手法。坐在马车上昏昏沉沉的时候忍不住胡思乱想,钟柯这样的绑架手段也不得不说一句谨慎,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有些进步,又想到宋子扬的十里香这样有名,那两坛碎了的酒也不知道能不能让他闻到,要是他闻到了……算了,他还是闻不到的好,钟柯这样子就闯入燕都,必定面临某个困局,他很明显是在放手一搏,所作所为根本不能以常理预料,旁的人,能不扯进来就不要扯进来了。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我能感觉到的是这一路上都只有他一个人,将我五花大绑丢在车里,他在外面驾车,一句话也不说,日夜兼程地赶路,每日吃的喝的马车上一应俱全,可见准备充分。
大多数时候我都处于昏沉状态,并不是完全昏死过去,只是手脚无力,意识朦胧,这样我即使是吃饭喝水甚至是下车方便的时候都没有办法和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脑子里的思路断断续续的,根本没有办法想法子逃跑。
马车颠簸起伏,可知他走的并不是官道,我闭着眼睛想,钟柯这般做法,并不是要对我下手,倒像是要以我来达到某个目的,他知道我与君罗的关系,也许是想要挟君罗什么,但是他此番并没有和君罗联系,而是将我带离燕都,不知去往何方,又着实让人拿捏不准了。
前段时间燕云传来消息,说燕国以梁国谋害皇室,其心可诛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攻打梁国,梁国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其实力也不容小觑,反应过来之后所采取的措施倒也顶住了燕国,现下正是两厢胶着的状态。但太子妃谋杀太子一事梁国实在辩无可辩,皇室眼下正乱,还来不及安排对梁国出兵,皇帝就迷上了求丹问药,追求长生之道,整日不理朝政,底下那一班臣子又多是一心求和,贪图安逸之辈,就撺掇着皇帝颁了一道御旨,说梁国的谋反之心日益昭彰,命令燕云以正义之师出兵梁国,替皇室收复梁地,这样一来,燕国就更理直气壮了。我听到消息的时候还将皇室这一招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居心冷冷嘲讽了一番。
但是不论如何,这样一来,梁国危矣。
钟柯,必定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马车在路上已经行走多日,君罗必定已经知道我被绑架一事,只是到如今都没有找到我,按照钟柯这样周全的准备来看,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手段绊住了君罗,心里隐隐感到不安,不是我对君罗没有信心,只是君罗自做了楚庄那一桩生意之后,身体的状况着实令我担忧,这是天罚,根本就是躲不掉的,饶是君罗自己也没有办法。
钟柯一介凡夫,他能有什么法子对付君罗?
我立即想到了那日所见到的鬼魅。
我心里一个激灵,钟柯,他是不是和什么妖魔之类,做了什么交易?若真是这样,事情就可怕了。
我暗暗心惊,越发觉得钟柯的做法实在可疑,他如今看我的眼神我不看都能感觉到隐隐带着一丝疯狂。若我任由他将我带到目的地,我们会处于很危险,很被动的状态,不行,我一定要想到法子逃走。
这日,马车不知道行到了何处,马车一阵颠簸之后停了下来,我努力撑着神思听着外面的动静,就听到钟柯唯唯诺诺的声音:“几位军爷,小的就是个寻常的车夫,替人拉货来回跑,赚点钱养家糊口,真的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啊,您几位行行好,放过小的吧!”
有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大哥,我一看这就是个小老百姓,你未免也太小心了,这有什么好查的,放他过去吧。”
我的心剧烈跳动起来,神经不自觉地紧绷,生了一丝丝希望,尽力想做些什么,但是我如今的状态却是想叫喊又发不出声音,想弄点动静出来又全身虚软,一番努力无果,我喘着气躺在马车里,视线模糊,只能在心里希望这几个军官聪明一点,发现异常了。
这时另一个沉稳些的声音道:“眼下正是大乱,还有什么人需要跑货做生意?还放着官道不走走山道,这又是何居心,你且将马车让我们检查一番,若是没有任何异常,自会放你走。”
钟柯哭丧着声音道:“军爷,正是因为眼下世道乱,我接不到生意了,身上没钱,正巧家中弟弟生了重病,奄奄一息,我急着给他送城里去找大夫呀,这才走的捷径,走官道远不说,遇上那守城的军爷,你不给点钱,哪里会让你过去?如今这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呀……军爷,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小的求你们了,就当可怜我,行行好吧。”
沉稳声音道:“少废话,你自将马车打开让我们检查就是,否则你过不去,你这生病的弟弟可等不起!”
钟柯道:“好好,小的这就将马车打开……”
接着眼前一亮,马车被打开,我的心跳几乎要停掉,不知道钟柯将我伪装成了什么模样,更不知道这两个人能不能看出来,但是若我此前的猜测属实,眼下,他们的确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感觉有人在打量我,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哪怕发出一点点声响也好呢,嗓子却如同被塞了棉花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钟柯在一旁急道:“军爷,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弟弟连话都说不出了,你们就放我们过去吧!”
马车门被重新关上的时候,我的心狠狠一沉。
隐约听到先前那个粗犷的声音道:“大哥,我就说没什么事嘛,你就是太小心,我们走吧,将军还在等着我们会合呢!”
马车重新行驶,那两个军官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我的心不断下沉,隐隐生了绝望,这种感觉十分不好受,难以忍受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经历过希望又生生错过之后的绝望。这一瞬间,我不能控制地想起君罗,君罗某种程度上代表希望,可是我知道,这一次我不能依靠他了,我必须想到法子逃出去,回去找君罗,我需要知道他的状况。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阵马蹄声追上来拦住马车,显然还是之前的两个军官:“站住!”
钟柯这一回的声音里没有那么淡定了,“两位军爷,你们还有什么事啊?”
“你好大的胆!你说你是个跑腿的车夫,你的弟弟倒是细皮嫩肉的,他里面穿的里衣,和他外面穿的一身麻衣可不是一个档次。还有,我先前摸着你这马车质感就不对,一看车辙,果真比寻常马车重上许多,你看到没,你的马喘这么大的气儿,怕是累死了,你作为一个车夫,竟丝毫也不怜惜马儿吗?还是说,你这辆夹着玄铁的马车,比马儿贵重多了,既如此,你还做什么车夫!”
钟柯听了,也不装了,冷笑了一声,“既你看出来,还要回来送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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