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自我折磨,任由泪水顺脸颊划落,直到师兄双唇不再干裂为止。
这一刻……已是他最接近能得到师兄的时候了罢﹖
也好,当泪已流干,至少,他是为他而死的。
今生能为师兄而死,他已是别无他求。
大漠三千里,就这么给他孤身一剑用惊人耐力走完。
当背着师兄重入郑境,他手腕已给割得不能再握剑,身上几近所有鲜血都已到了师兄身上,而他,除了一颗被碾碎成烂泥的心,也早已不剩其他。
洛阳城门把守的士兵,只是看到一个少年以膝在花岗石上蠕动着、背上伏着他们奉若神明的安帅。
师兄,如今你身上还流着我喂你的血,是否会窥得我这不堪污秽的情/欲﹖
人说血水是世上最深的羁绊,然而你挂冠而去两年,为何我用尽方法、却感知不了你身在何方﹖
师兄,倘若有前世今生,下一世我可否当你手中佩剑,从此有影皆双,相伴浪迹天涯、永远再不分开﹖
——我……只是想再回到你身边而已。
师兄……
“飞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本文副CP也出场了(撒花)~~~
俗话说,主角是用来推动剧情用的,所以相对殿下X小飞,楼主X青原这对少了几分沉重、多了几分轻松的喜感 (?)
当然,因为某人对强强的爱好,强攻强受那还是必须的,主副CP四人组的能力值不容小看啊!
☆、剑试天下 (已修)
数人在房中屏气默对,一炷香烧完后,白灵飞才悠悠醒转过来。
三个孩子日夜轮流守在榻侧,一见他状似醒转,小天便立即冲出去前厅,连奔带跳拉了景言过来。这皇太子也是心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头,俯身细察白灵飞脸容。
——那女人说得没错,白灵飞眉间死气尽褪,手臂胸前也再没黑气缠绕。
然而少年睁开了双眼,目光却仍然呆滞无神,脸上又重现中毒后交替反复的神色。
“飞哥哥不会有事吧﹖怎么到现在还没认出我们﹖”大牛抽着鼻子,拼命去拉白灵飞衣袖。
景言已托下人传讯,奈何心下也是没谱,只能低声安抚小孩:
“他中毒有些时日,时间过了,很快就能好。”
皇太子凝视他木然的脸庞,目光闪烁却不言语:
莫非茶蔓陀之毒影响太深,竟是连他这种高手,也无法完全复原么﹖
咫尺之间,景言忽然听得一句低唤:
“师兄……”
那句呼唤有些怯懦,彷佛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那话里的丝丝期待和欢喜,却都无比真实。
景言心中一颤,忆起少年脸上曾经出现过,那些悲喜交集、沉重得令人痛彻心扉的神情——
那些幻念,难道……都是因为他那个师兄么﹖
九玄的主人、如同它那道绝世白芒,长久不动声色,却又独自隐藏了如此之多……一个人要有怎样的过去,才能把感情收敛成这种地步﹖
“你把晴晴吓坏了,你再不醒来,我要便恨死你了﹗”
女孩粉团般的小手打在少年身上,被白灵飞含笑稳稳接住。
景言回过神来,见白灵飞竟已回复常色,对着晴晴、那是无可掩盖的宠溺:
“好啦,我就算不毒发而死,也要被大小姐你恨死,想要图个清静也不行。”
这刻一家人平安重聚的画面,没有景言能插足的一丝空间。
他让过了身,小天大牛立刻挤过去扑到床上,见白灵飞安然无恙,都兴奋得连连跳起欢呼,只差没把少年搂成一团肉酱。
“所以我醒过来哄你啦,求大小姐高抬贵手,别要不小心又再把我恨死了。”
少年捏住晴晴的鼻子,终于逗得她破涕为笑。
眼看甩不掉赖在身上的小孩,白灵飞无奈认命,任由他们边搂边打,却是瞥向了独站在榻侧的景言:
“谢谢。”他感念这皇太子没在途上舍弃自己的情义,低声开口向他道谢。
景言淡漠不语,一如初遇的深沉难测。
白灵飞忽然想起一事,立刻皱眉问:“明教之毒唯有解药可医,你如何能救我﹖”
“我没这个本领,这里是芍药居,救你的自然是江湖第一圣手施曼菁。”
白灵飞睁大双眼,剎那间以为自己中毒太深、又再出了幻听——
“她﹖”
大牛猛地点头,开始以无比独特的方式述说来龙去脉:
“就是那个老女人﹗样子凶巴巴的,一点也没晴晴温柔可爱﹗哼,我们一上门,她便摆个臭脸左说右说……反正我是听不懂她的鬼话啦﹗幸好有混蛋哥哥出马,那女人立刻点头答应,轮不到她不乖乖动手救你了。”
“……﹖”白灵飞听得一头雾水,深深明白自己的小不点说话太不靠谱,他很明智的转向景言:“你真把我带到余杭芍药居来了﹖”
芍药居主人施曼菁声名昭著,论医术天下无人能出其右。她性情孤僻古怪,等闲之辈绝不会救,传闻她有“三不医”之规,其一不治小伤小病之人,其二不治伤不至死、病不至危之人,其三不治伤已至死、病已至危、命不久矣之人。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爱看谁救谁的任性神医。
景言耸肩点头。
“你、你竟然能叫施曼菁救我﹖”这个江湖上,竟然有人能说动她出手﹗﹖
景言朝他一笑,“你随我过去不就知道了﹖”
朝日东升,金延港口内,清江帮等商船一字排开,转又散成数组船群,让出北上的运河入口。
犹如先前已排演了无数次一样,上达百艘船只进退有方,倘若这队是重装备的战船,以此纵控运河又有何难﹖
青原以皂巾束发,换上常服装扮,来到其中一首不显眼的船只上。
毫不意外地,他一眼便看到在清江帮商船望台下令的欧阳少名。
——也只有春日楼主,才有调度七十二帮派如臂使指的能耐。
事关重大,这三十条乔装商船的部队内有乾坤:船只上层,是他这几个月里在江南兵器厂秘密打造的军器弓矢,下层是在东海募集的八千新兵。
——这将是他们组建骑军的第一步。连他这个应龙军统领、亦要暗中随行,确保船队能万无一失抵达平京。
一声响锣,船队正式启航,扬帆北上。
他知在对岸,欧阳少名也是这般目注自己。
在晋升为皇太子麾下头号重将之前,自己于楚都经年的势力斗争里,已与欧阳少名多次暗地交锋。
他对这个江湖霸主的深沉心思,其实并没半分把握,看见春日楼今日明确的让步,他方放下心头大石——
此地一别,他俩来日在平京,又会是另一番争斗了罢﹖
“青原少将,今早接到都城飞鸽传书﹗”
青原回过神,从士兵手上接过密函打开一看:
宫内一切平安,然父皇猜疑之心日盛,不日内将宣诸王进京齐聚平天祭上,望皇兄回朝万勿小心。
——笔迹清秀端正,落款盖上火翅鸟金印,竟是仪雅少公主亲函﹗
船出金延港,运河上船队络绎不绝——今年第一批商队采购完毕,已是陆续北上了。
他仰望长空,清风乍起,恰好吹皱一池春水。
青原低头,只见表面平静的湖水下,竟似有无数暗流激荡。
芍药居西厢前厅内,庄主施曼菁笑意盈盈,看着眼前两名来客——
“死小鬼,中了茶蔓陀还能挺那么久,又没在我手上给医死,真是要恭喜你啊。”
她纤手一指、停定在刚清醒过来的少年身上,见他一脸惊愕,芍药居主看得直摇头,“真是可惜啊,看来又是另一个被传闻荼毒的小伙子。”
白灵飞闻言,连忙手托下颚,将一直往下掉的嘴巴合拢好。
——大牛口中的“老女人”,就是眼前这个巧笑倩兮的成熟女子﹗﹖
他深深觉得,自己的小不点果然要再教育一下,至少不能因为自己钟爱男子、就令他们失去对女性正常的审美观啊。
“白灵飞感激施庄主出手相救,此恩深重如山,在下对庄主必定有所回报。”
他依礼数一揖到地,却见施曼菁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医药费都给他用宝贝付清了,你没什么要报答我的。”
宝贝﹖什么宝贝﹖
他讶然往上望去,只见景言解下腰间佩剑,随手便将它交给施曼菁﹗
“什么﹖你——”白灵飞眼捷手快捉住了景言,瞠目结舌的道:“你竟然拿剑来作交换﹖﹗”
“那些狗屁不通的『三不医』,都是江湖术士强加在我头上而已。”施曼菁安坐太师椅,单手支颌,笑靥如花,“不过你的情况不同,身中明教『五毒书』秘典上的绝毒,想必跟明教有血海深仇,要我冒险救你、又要应付不熟悉的毒性,不用诚意来打动我怎行﹖”
景言淡然睨他一眼——
“快放手。”
白灵飞站直了身,断然回绝:“不行﹗它是你的,怎可为救我而送人﹖”
施曼菁一晃眼,面前忽然多出一把漆黑无光的剑刃。
白灵飞傲然抬头,单手将剑连鞘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