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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君也 (礼从容)


  我道了句多谢,便安心坐在下首静看审讯。
  温行知笔直的站在下方,定了半晌,他的神色有一丝不甘,面容隐忍的撩开衣摆下跪了,他抿嘴,磕了一个头,说过场话道:“草民有冤要申,一家上下加上仆从有五十余人遇难,独留了罪子苟活,望纪大人能替草民申冤。”
  纪大人轻轻一拍惊堂木,他拿起淡黄色的公文扫了一眼,态度和气道:“此事件引得上头重视,本官定会竭力破案,现在开门见山审讯即是。”
  温行知的右手攥着衣角,他不卑不亢道:“是,草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纪大人的眼眸倏然变得犀利,他严肃问道:“现场有打抖的痕迹,刺客死三十余人,刀刀利落,直中要害,本官且问你,你家中仆从可都会武功?”
  温行知神色自若,语气平静道:“我家中从商,重金聘请了武功高强的镖师随行保护,所以能鱼死网破的中伤贼子。”
  纪大人继而眯眼,似是不信的问道:“是么?”
  温行知面无异色,淡然肯定道:“是。”
  纪大人摸着八字胡,斟酌后,再问:“你温家在往日以及现今,可与何人结过仇?你心中可有嫌疑犯的人选?一一道来,再记个名册。”
  他使了一个眼色,差人把纸笔给温行知拿下去。
  温行知看了看纸笔,神情认真道:“草民,不知,我温府从未与人结过仇,家父待人和气,处事周全,草民即便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到底是谁要害我一家。”
  纪大人蹙起了眉头,他一拍惊堂木,不怎么相信道:“本官给你点时间,你好些想想,若一点供词也说不出,这让本官如何破案?!”他荒唐一笑,“怎会一点也不知呢!你吃白饭长大的吗?”
  温行知缓缓低头,似在回想一般,片刻后,他斩钉截铁的作了一揖,“纪大人,草民家中的的确确没有与何人结过仇,我家中向来行善,父亲时常摆摊施粥给穷苦之人,却不做嗟来之食,若要得粥,定要叫食粥者替家中做一件事,扫扫地做做苦力,才能得到相应的粮饷和赏银,因此我父有个别号,俗称温善人。”
  温员外不授嗟来之食,叫我肃然起敬。景铄原先说过温员外抠门,却不想待穷人如此宽厚。死了这么好的善良富人,令我惋惜。
  纪大人的目光一时也变得敬重起来,他不再逼问,缓缓叹息道:“令父是个不可多得的善人,这么说来,案子无头绪,棘手啊。”他想了想,问道:“你一家走京畿官道,是要来京城么?来京城作甚?”
  温行知凝神回想后,简洁明了道:“家父当时有一笔生意要做,打算做了就走,去五湖四海重游为商,哪知...遇了害。”
  纪大人的眉头微微舒展,他一瞬端坐,连忙道:“你可知,做生意的对象是谁?晓得的话,写下来,我派人去传唤。”
  “也是个富贵员外,姓王,其余的便一概不知了,我在家中一向不理俗世的,只知这么多了。”温行知说着说着,声如蚊虫,他略微羞愧的低头,露出一副恨自己无能的样子。
  纪大人有些头疼,“你...京城如此之大,姓王的员外何其之多?你说得再详细一些!”
  温行知想了半晌,吐露道:“应当是城西的员外...没错。”
  纪大人总算松活了点,他连忙派捕快去找城西的所有王员外询问,我们便在大堂里候着。
  我心疼温行知的伤没好,就在地上长跪,他脸色泛白,明显是在强撑着身体。
  我看向上首的纪大人,拱手作揖道:“温公子死里逃生,身负重伤,勉强能走,他再跪下去恐怕就要晕了,届时纪大人也不好审讯,不如让温公子歇息歇息?”
  纪大人没多说什么,他甚觉有理,和气道,“是我疏忽了,沈少爷所言不假,来人,赐座。”
  马上就有人搬来一个圆凳,放在温行知面前,温行知先是作揖向纪大人道谢,为了做场面,又给我道了谢,才端端正正的坐下了。
  期间纪大人扯了许多问题白问,温行知大概就是一问三不知了,若不是有我在,纪大人恐怕得摆臭脸,若又不是依了我亲舅爷李臻广的名号,纪大人哪会待我如此和蔼?
  起码有一个时辰后,捕头才押了一个身胖脸圆的王员外进来,王员外恭恭敬敬的跪在下方,他一脸的迷茫,有些无措。
  在纪大人的审问下,王员外战战兢兢,磕了许多头,他发毒誓道:“我和那温员外是由中间人介绍,因此互相识得,左不过才见了一两面,我和温府着实半点干系都没有啊,生意没做着,害我等了多日,这其中遇害什么我实乃不知情,如此令人发指的血案,怎会与我有关?我除了有些财,半点权势都没有,这胆大包天的事,绝不是我干的,若我所言虚假,定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自古以来大家信鬼神,从不轻易发毒誓,王员外避嫌避的有些过了,谁人不知,他一个员外没权?纪大人只不过想从蛛丝马迹里找线索罢了。
  纪大人有些无言,他拍了拍惊堂木,质问道:“你们当真认识不久?那这样也不好审讯了,你口中的中间人是何人?那中间人与温员外可相识的久?”
  王员外看起来相当紧张,他搓着裤腿,又擦擦汗道:“这中间人早去商游了,他姓黄,黄老爷和温员外也是认识不久的,互相做了点生意,油水颇多,所以黄老爷就将温员外介绍给我认识了,大家钱财到手,很是和气的,黄老爷在我面前还夸了不少温员外会做生意的话。”
  纪大人真真是一筹莫展了,他分别让今日的两位证人写下呈堂证供,画押签字后,才放了王员外离去。
  温行知还写下一些名字和地址,是和温员外有生意往来的人,纪大人打算从生意人那里排查。
  至于我和温行知还要去瞧瞧温员外的尸体,纪大人没有前去,吩咐了人领路,我和温行知就跟着一起去看逝者了。
  天气虽不炎热,放了那么多天,温员外的身上已经开始长尸斑了,他脸色铁青,青的看不出原本面目,脖子上有一条可怖的口子,皮肉有些翻卷,伤口边缘的血迹已经擦干净了,冒着腐烂的尸油。
  这下,看得我脖子痛。
  我捂着脖子,等待温行知处理他爹的后事,征得了纪大人的同意,办了一系列的手续,温行知才将逝者从大理寺给领走了,还有温家的遗产一并归属温行知。
  出了大理寺,温行知是平淡沉着的模样,他并没有显露过多的悲伤,脸上很阴郁,我一向知他是个内敛的人,这让我有些心疼啊。
  温行知掏腰包,将温员外下葬在京城。
  他说,他爹以四海为家,葬在哪处都是一样的,不如葬在最繁荣的京城,在天子脚下,让温员外泉下安定,享后世之福。
  办丧事要耽搁几日,所以我派人回去,传口头信报平安。
  我们的吃住是在京城最奢华的客栈,官兵轮流保护在侧,因此吓着了不少客栈中的游人,总之无人敢与我们凑近,连店小二也服侍的战战兢兢。
  我担忧还会有刺客杀上门来,所以和温行知一起食一起睡,晚上还可以趁机偷亲两口,揩几把猥琐的油。
  等回到沈府,温行知继续暂住在我府上修养,我特意在东厢房给他开了一个小厨房,我每日借着预习学业的由头,来东厢房食饭。
  李氏和沈道文见我专心,往后也不叫人来东厢房唤我去大院食饭了。
  那天阴雨蒙蒙,我一大早照常的携着书本,去东厢房上“家塾”,未进房门,便听得里面有个莺莺悦耳之声,那女子娇笑道:“公子,奴家寅时四更天就起来熬骨头汤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多吃多补,您还想吃甚,我回头就去做。”
  我发觉有不妙之事,微微皱了眉,等我一脚跨进门槛内,看见那温行知正用汤匙小口喝汤,他温和道:“不用劳烦你了,我不饿,就中午如常做便是了,菜要清淡些。”
  那丰韵的厨娘福了一个身,娇滴滴道:“温公子不挑口,奴家深觉轻松,奴家这就去费心准备了,此刻准备,中午定能让你食上山珍海味。”
  温行知客套一笑,娇媚厨娘转身时看见了我,我阴沉沉的盯着她,她神色一敛,规规矩矩向我行了礼问了安,才有点落荒的跨门而出。
  “想不到你如此懒惰的人,越发的好学,你儿时与现在真是天差地别,我都比不上你勤奋了。”温行知拉开身旁的凳子,他盛了一碗骨头汤放在空位前,轻声道:“先尝尝鲜,再上课罢。”
  我走过去单手拿起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我把书放在桌上,沉吟道:“你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办,马上回来。”
  “何事?”背后响起了清脆的声音,我回眸一笑,简洁道:“解手。”
  待我径直出了东厢房,随意唤了个小厮将管家喊来,管家问我唤他何事?我将他带去东厢房的小厨房外面,透过门缝我指向里头正在烧菜的厨娘,撇撇嘴:“看见那花枝招展的婆娘没?”
  管家探头往门缝里看人,片刻,他憨厚笑道:“瞧见了,少爷,你是看上那身姿不错的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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