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尚在惊疑中被他拉出了长公主府,走出那座繁华的府邸,夜里大街上人烟罕见,我们没有坐马车回去,从走出长公主府,我就没见到任何一辆马车或轿子。
不可否认我被长公主的话吓了一番,醒悟之后发现根本不是长公主说的一回事。我拉住二王爷,问他要去哪里。
他道:“找大夫,把你的毒解了。”
我定在原地不动,“我们都被长公主骗了,我根本没中毒。”
“你没中毒?”
我说:“还记得长公主说的话吗?一个须臾内我会毒发,但那把琴我弹了一下午,一直没离身,若真如长公主所说,我早就死了。”
二王爷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事关我的性命,我何必撒谎?”
长公主是真的想杀我,只要杀了我,二王爷少了软肋更无顾忌。她没在“君子”琴淬毒,那杯酒才是真正的毒酒,容兮姑娘的表情不会说谎,酒杯打翻后她神情微妙,似乎松了口气。
“你真的没中毒?”他反复凝睇我的脸色。
“中了毒的人能完好如初的站在这儿和你商讨事情?”我很想笑,但发觉此刻笑不出来。
天边明亮,从我们出来的方向炸出一束白色光芒。
映惨白我们俩的脸。
我在二王爷眼眸里看到惊骇震怒,他使劲握紧我的手,紧得我能感受到他的愤慨源源不断的传来。
“梅殊,你留在这里,半个时辰后我若没有回来,你就不必等我,记住了吗。”
他松开手,没有等我回答他,他让我望着他的背影哑然。
他想回去做什么?他认为把我抛在无人的街上才是最安全的?
我独自站在黑不溜秋的街上,空无一人的长街,紧闭门铺外纸糊的灯笼随风摇曳,门板发出嘎嘎的声音。
他离去的身影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握拳思索片刻,还是决定追上去。
坦言道,他好像在说什么遗言一样。这样的二王爷我无法放任不管。
就好像我想不通长公主为什么敢在这个时候杀御前琴师,难道不怕皇上怪罪?信号弹爆开那刻我明白了,她想搏一搏,今日起事。
我猜的不错。
当我赶到长公主府,局势已无法扭转,我在府外见到了最不可能看到的人——宋副将。
长公主府被一层一层的御林军围住,与之抗衡的是挡在长公主府外一圈又一圈的弓箭手。
一个长公主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士兵?私操重兵,被抓个正着,长公主这回恐怕有口也难辨。
宋副将一身盔甲,严阵以待,朝长公主府里头喊话:“城外埋伏的三千叛军已被御林军控制,长公主,陛下口谕,若束手就擒,还能留您一命。”
长公主府内无人应答,夜里这座府邸如同低声发出悲鸣的野兽。
宋副将放声大喊:“众将士听令!长公主叛乱!陛下有旨,速速围剿逆党,若有人反抗,一律斩杀!”
“杀——”得到更加洪亮整齐的高喊,士气高涨,划开黑夜的裂缝。
火光、厮杀、惨叫、鲜血,屠杀在我面前重演一次,原来旁人看来是这般感觉。
原来束手无策是这般无力。
原来皇上早知道长公主要乱,并早做了应对之策。
原本华侈热闹的府邸瞬间成了人间地狱,尸骨成堆。
几对人马分别从不同方向前来支援御林军,长公主大势已去。
宋副将踏着尸骨进府解救出一批被长公主逼迫跟着一起造反的忠臣。还捆了几个带头造反的人出府。
我没有看到长公主和二王爷。
只见驸马爷心如死灰的上了囚车,身后跟着容兮姑娘,一脸我看不懂的神色。
那一役震惊世人,后来民间有人传,长公主几千精兵败给两千御林军,是因为有人里应外合。事实如何,我也不清楚。
那一晚我被宋副将捡漏回宫。
他的眼神太锐利,封锁长公主府后正准备收兵,在暗处里发现我。
我第一句话是抓着他问:二王爷呢?
他告诉我,二王爷和长公主都被带进宫,等皇上发落。他还说如果我想救二王爷,只能去求皇上。
御书房内皇上随性而坐,手肘边一盘棋落了黑白数子,他持棋子琢磨下一步该下在哪里。
我没有琴,无法为他弹奏一曲。
他执迷于棋盘,并没有抬头,“今日不听曲,我们来对弈一局。”
我在他对面坐下,玉檀里盛的黑子。
白子落得不紧不慢,却步步置黑子于危险之中,黑子涉险逃脱,白子不再紧逼,反倒在棋端两旁步下陷阱,等我自投罗网。
棋盘黑白纠葛凌乱,御书房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
啪嗒,很清脆。
曹弘士出声打断,称宋副将求见。
皇上落下一子,“宣。”
宋副将的盔甲沉重得发出咔咔声。
他先看了我一眼,稍有顾虑。我在这里他不好回禀一些重要的事情。
皇上心却很宽,“宋爱卿但说无妨。”
宋副将抱拳道:“是,末将谨遵圣命,已经将一众逆党打入天牢,长公主金枝玉叶,末将擅作主张将长公主幽禁在寰芜宫派人严加看管。”
皇上笑了,“你做的很好。”
宋副将道:“末将不敢。陛下,该如何处置长公主?可需传唤驸马指认?”
“不用。将她幽禁在宫中,终其此生。你知道比凌迟更残酷的处置是什么吗?皇姐心高气傲,有时攻其心,比伤害她的身体更有用。朕要让她一点点,随着岁月慢慢绝望,直至她崩溃。”
棋子没夹紧,掉入棋盘发出响声。
对面的人笑了一声,“你输了。”
我端坐,“皇上,二王爷在哪里?”我是来找二王爷的,不是真的来陪他下棋,听他的攻心计。
“这是你应该对朕的态度?”他捡白子回玉檀,捡起一颗两颗……
“棋下了,我也输了,既然皇上知道我的目的,为何不能如实相告?”
“朕可是听说,长公主束手就擒时,身旁站着二王爷。”
“凭谁都可站在长公主身边,更何况当时局势混乱,谁又分得清身边站的是谁。”
皇上却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理,但在不在理却是朕来说。”
我如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
他将攥在手心的棋子悉数搁回,“都说父皇的儿女里,就数长公主和二王爷最像。但他们两个,是最不可能坐上朕这个位置的人。”
“何解?”看他神情在等着我问出口,而我也如他所愿这么问了。
他冷冷嗤笑道:“妇人之仁和丑态百出,他们连与朕争的资格都没有。”
我无法反驳。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本朝并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要说服那些老顽固十分难。本朝也没有丑皇执政,二王爷那张脸只会令人惧怕不适。
“那么皇上在担心什么?”
“担心?朕从未这么想过。”他神情里尽是运筹帷幄,“既然她动手了,朕不妨陪她玩玩,试试看是谁棋高一着。”
“显而易见,皇上手段更高明。”
他道:“朕虽知你是在拍马屁,不过还挺中听。你能认清局势,比有些人圆活多了。”
“可惜了,接下来草民要说一些皇上不乐意听的话。”我赌了把大的,不知道这么快把底牌亮出来会不会后悔,但我没有办法了,我仅剩这张底牌,我无法见死不救。
“皇上可还记得,五年多前的深秋,导致我满门惨死的那句话?”
他有些讶异,尔后满不在乎的笑道:“你是来向朕讨这个人情的?”
他说:“你可想好了,人情只有一次,用过便没有了。”
“我爹曾说,人活一世,图的不过一个问心无愧。我早点让皇上还了这债,早点让皇上安心。”
他点点头,“恩,这倒像丞相会说的话。说吧,想求朕什么事?”
我背脊挺得发酸,字字言言谨慎道:“我想拿人情,换二王爷的自由。”
他双眸没有暖意看了我一眼。
“把唯一的机会拿去救别人,你不后悔?”
我苦涩道:“我有什么资格可后悔?”
皇上说:“或许有一天你犯了死罪,若能等那时求朕还了你府上几十条的人命的债,没准你还能继续苟且偷生下去。为了一个二王爷,值得?”
“我和他,欠来欠去总是还不清。没法子,谁叫我又欠他一条命,我不喜欢欠别人,只能还他。”
皇上说:“有趣,朕就看你能还到何时。可以哦,朕答应你,就此放了二王爷,不过你得先和朕去见一个人。”
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大概能两天一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43章 第43章
寰芜宫是个冷宫。
荒草杂生,落败不堪。
据说先皇有个妃子打入冷宫后因不堪冷寂,在寰芜宫以三尺白绫了断自己的性命。
据说之后年年那个夜里寰芜宫那个地方总发出累似女子低低呜咽的哭声,那个地方本就是冷宫,这样一来更没人敢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