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日中时分,桃园小聚。捎上酒。”
果然是个酒虫,两句回话,一半是酒。计划成了一半,下一半得见机行事。
他收好纸鹤,向生死阁赶去,昨日师父说,今日有特别的安排。
等他赶到药房来,只是屋里的木床上,躺着着一个浑身僵直的,双眼涣散的女人,生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但光看外表,还没看出中毒的痕迹,但是这身上全是细密的鞭伤,皮开肉绽。但恐怕最为致命的,还是她胸口那道深深的掌痕,都凹陷下去了。
贺燕飞垂头等候师父发话,在心里暗想:这不是和前些时日一般,治病救人么,却能有什么特别?
余怀石默不作声,只是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一卷白布,慢慢将白布展开。这白布里,裹着三十二根银针。
余怀石开口道:“老夫只做一次。盯好了。”
接着,贺燕飞便见识到神乎其神的针法。
几乎毫无停顿,师父便将银针插向了女子的头部大穴。接下来,手掌在女子胸口快速贴上,状若运功。紧接着,继续几枚银针插在胸口。最后一掌在女子腹部猛地拍打一下,昏迷状的女子猛地睁开眼,吐出一口鲜血来,竟然是醒了,脸上的血色开始回涌,看着也有生气许多。
余怀石淡淡地说:“看清了?”
“清楚了!”贺燕飞立刻回道。
“好。”
说完,余怀石快速抽离所有银针,又一掌拍到女子胸口。女子惨叫一声,晕了过去,重现死气。
余怀石看着一头汗珠的徒弟,微微笑道:“她中了内伤,光吃药不行。必须刺激大穴,以内力打通阻塞经脉,再封大穴,以外力逼出胸内积血,否则治标不治本,迟早也得死。”
“徒儿记住了!”贺燕飞内心有些焦急,若是不立刻救治,这女子怕是真得死了。
“你看着办吧。”余怀石说完就走,让徒弟自己琢磨。
开腔、乔空、牙关…
贺燕飞一边回忆,一边将银针插入对应穴位。虽说他记忆力非凡,但这手法离师父还是差远了,速度和精准根本无法兼顾。
好在这段时日熟读药籍,又练习了好几天扎草人,甚至还扎了自己,今天才不至于手忙脚乱,错害人性命。
想他自学医术那几年,针法也有认真练过一段时日。可毕竟针法解毒只是起辅助效果,所以他也未仔细钻研,等到今日针法不顺,心里才颇有些后悔。
虽说肩负人命,他也并未有任何诸如手抖这类的紧张表现,而是专心致志,每一针都下到实处。
掌击胸口,通经脉。
封大穴。
掌击腹部,逼淤血。
成了。
贺燕飞连汗也不擦,继续在药房里找药,然后把疗治内伤的药给人服下。
女子醒了,嘴里“咿咿呀呀”说些听不懂的话,嘴角止不住的流口水。眼睛睁开了,但是眼神是浑的,完全没有神采,贺燕飞摇摇头:这神智,怕比身上的伤更为难治。
余怀石又回了药房,看到女子醒了,对她浑浑噩噩的表现毫无惊讶,只是摸摸胡须,说道:“孺子可教。明日继续治这里。”他指了指头,然后便叫人将女子抬走。
“下去吧。”
“徒儿告退。”
次日,还是同一间药房,同一位病人。
这次余怀石却不再做示范,仅仅做口头指导。
“老夫说,你来做。跟错了,她便当个傻子。”余怀石的口气就像天凉了该加衣这样稀松平常。
贺燕飞已经习惯他这样视人命如草芥的口吻,垂手道:“请师父指导。”
银针已经铺好,内外伤药也备好了。
“按压哑门,下针。”
贺燕飞快速跟针。
“五定、胆中、对心三针。掌压阳跷,通。”
下针,通经脉。
女子突然哀叫一声,叫唤起来,好似受了极大的痛苦。
贺燕飞一惊,难道自己做错了哪一步?
“针刺刺督!”余怀石无动于衷,继续发话。
贺燕飞只好接着下针。
忙活了一上午,终于结束了。
女子却依然痴痴傻傻的样子,根本没有一丝回转。
“师父,她这是…”贺燕飞不免有些疑虑。
余怀石看了眼女子,说道:“神智受损,没这么容易。接下来一个月,重复这些,治好为止。这些书,自己看。明日继续。”
贺燕飞垂头行礼,辞别鬼医。
他回到房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蓝色小册,将这些治疗的过程补充上来。
有时候想做些手法的分析,还是有纸质的材料更容易些。所以这几日,他抽空补全这段时间的医治情况,每每总结一番都会有新的体悟。
忙完后,去找影斯吃了一顿饭,激荡的心情缓和了不少。
该去应对日中时分的邀约了。
洗净全身,换上雅素一点的衣裳,脸上稍稍粉饰,让气色更好一点。
他最是懂撩人之道。
距离不近的时候,切记招摇,以防心机暴露,让人产生抗拒防备之心。
欲擒故纵,无意撩拨,才最为致命。
他嘱咐人做了一点桂花糕,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捎上桃花酿和糕点,往桃园赶去。
许久未见,也不知美人是否挂念自己,到还有些许期待。
第10章 欲擒故纵真好玩
桃园便在祝玉笙的院子里。
正是花开时节,漫天粉色,随清风飘散,花瓣零零散散落在泥土里。
通报过后,由小厮竹青引着,顺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一路欣赏唯美的风景,一路去往园内深处。
紧张有些,激动有些,但贺燕飞面上却是毫无破绽,只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越接近深处,越能听清一阵缠绵婉转的笛音,如泣如诉。
正是一曲《思归》。
贺燕飞又想起那段曲词:乡音已忘,漂泊谁怜?良人何得,泪眼涟涟。思归不得,寤寐难眠。
笛音悱恻多情,突然有些感伤。
贺燕飞叹了口气,说道:“竹青小弟,可否稍作停留。”
竹青停住脚步,问道:“影公子有何吩咐?主上就在前面了。”
贺燕飞回道:“马上便好。”说着,他就走到路旁,摘了几枚树叶。
“好了,烦请继续带路,请步子再稍微慢些。”贺燕飞微笑道。
“是,公子。”
贺燕飞将几枚树叶捏成薄薄一片,用双手压住叶尖叶尾,微微拉伸,使得中心的叶子平直展开。接着,他凑到叶旁,往叶中轻轻吹气。
叶声有些尖锐高昂,贺燕飞把握好音调,与那延绵的笛声相和起来。
笛声悠长,叶声高亢,此起彼伏。贺燕飞没敢过多采用技巧,只是稍稍注重轻缓,显得叶声若即若离,好似情人耳边絮语,也别有一番韵味。
过了一个转角,凉亭里出现了背身吹笛的身影,还是一袭红衣。
一人亭中,一人亭外,远远相和。只有虫鸣风声,无人言语。
竹青也是有眼色的人,帮忙把桃花酿和小盒子放到凉亭的桌上,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一曲和罢。
贺燕飞这才开口说道:“影武,拜见主上。”
祝玉笙没有转身,静了一会,才开口:“你怎会这曲子?”
“这是首民间小调,小武小的时候就听过了。”贺燕飞谎话张口既来。
“嗯。”
祝玉笙转过身来,还是那张俊脸。
羡慕,贺燕飞心里一叹。
祝玉笙坐在了石桌前的小凳上,看了眼酒坛,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说道:“还杵在那做什么?过来给本座倒酒。”
贺燕飞垂手说道:“是。”
他走到亭子里,拆了酒坛的封盖。
顿时,酒香四溢,竟比满园的桃花香气更为浓郁。
“醇馥幽郁,果真好酒!”祝玉笙不禁赞叹道,有些蠢蠢欲动。
“主上喜欢…就好。”贺燕飞小声说完,倒了一杯酒。
原来这酒,竟是浓郁的红色。
他把酒杯端正地摆在祝玉笙面前。
祝玉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概是肖想太久,此时也着实有些难耐了,动作过大,一丝酒花顺着嘴角蔓延到扬起来的喉结,再顺着白皙的脖颈,缓缓滑落到胸口。
……
贺燕飞仔细看着,不动声色地给祝玉笙又蓄满一杯。
祝玉笙似乎有些懊恼浪费了这等美味,舔了一丝嘴角。
……
妖孽!看我怎么收你。贺燕飞垂下眼,只专注去看酒杯。
此刻,祝玉笙又喝了一杯放到桌上,心情大好,烦心事似乎都抛诸脑后。
等贺燕飞再想去添酒的时候,祝玉笙却一手按住酒杯,淡淡地说道:“先前是谁在信里说道,很是想念本座?怎么今天,反而像个哑巴?”
祝玉笙侧过脸瞧着影武,眼尾微微上挑。等看到他净白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红晕来,心底才稍稍满意。
贺燕飞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好久没见到主上,有些…紧张…”
祝玉笙瞧见影武颤动的睫毛,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起桌面,说道:“不是要与本座小酌么?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