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尽沙从旁拿来一个糖块递给他道:“陛下若觉得苦,可以每和一口就吃一块这个。”
“朕不觉苦。”公孙恪逞能。
“当真?”李尽沙心里暗笑。
“真的不苦啊,”公孙恪撅起嘴,灰色的眸子里古灵精怪:“不信你喝一口。”
李尽沙听闻便托起碗要往嘴里送,谁知公孙恪忽然叫到:
“用勺子!”
“臣恐怕会弄脏了陛下的勺子。”
“不会弄脏。”公孙恪坚持道:“就要用勺子。”
李尽沙只能拿勺子就着喝了一口,而后道:“的确不苦。”他接着便继续我一口又一口地喂着这个金主儿,而后者也是难得乖巧,安安静静地把一整晚药喝得个精光。
终于完成了南宫绫的交代,李尽沙把药碗收拾好便要离去。
“你要走吗?”
“然,臣还有些事在身,陛下也应睡一觉好养伤。”
“那祈福大典你记得陪朕。”公孙恪道。
“臣定然。”
李尽沙笑道,而后缓缓退出潜龙殿。
另一边太后娘娘略有怒气的到来让将士们不寒而栗,而郑绍则沉默寡言地站在一旁,眼睛看着地上的血迹。
“此次确实是恪儿不小心,哀家便不罚你们了。”南宫绫沉声道:“只是这龙血如此糟蹋地流在地面成何体统?”
郑绍听闻,便立即叫将士们拿来器皿,而后用器具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血汇聚装起来,最后端端正正地送到太后面前。
“郑将军暂且便不用带皇上习武了,哀家这回不治罪,但你得好好管管那些马夫。”
低垂着的眉眼掩去了其中的野心和阴戾,郑绍顺从地道:“是。”
南宫绫随后道;“将这些龙血暂且拿回凤慈宫,起驾。”
【百叶山庄·乐闲阁】
满庭院的素梅嫣红一片,绚烂热闹,缭绕着那亭中浅眠的俊美男子,正是黄昏落日时分,亭台楼阁被镀上一层暖金色。
云离安静地看着在亭中躺椅上浅眠的连珩,体贴地为对方掩了掩被子,他取出那常年不离身的古埙置于唇边,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音韵从亭内传出。
空幽的埙声缓慢但清晰,怆然欲泣,一直一直,毫不断续,满溢的柔情融入埙声一点一点地将躺椅上沉睡多时的少年唤醒。直到最后一缕日光淹没在远山的那头,直到天际的最后一抹橙红被暗蓝代替,直到白日的温度消散,夜色爬上尾花枝梢......
连珩缓缓撑开眼睛便看见云离坐在自己身边奏埙,那样孤独的气息让他心疼得紧,艰难地抬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哑声唤道:“师父.....”
“可感觉好些?”云离温柔地问道。
“都躺一天了,没事了,别担心。”连珩一边说着一边撑起身体坐直,“过来,让我抱抱。”
云离点点头便依到连珩怀里,他闭上眼睛眷恋地往对方怀里缩了缩,对方的怀抱似乎是他唯一能安歇的地方。
连珩无奈地轻叹一声,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抱紧了云离尽力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爱意与疼惜。
“珩.....”云离咕哝呢喃了一声,长翘的睫毛微微颤抖。
“怎么了?”
云离从袖内取出那个承托了自己五成内力的小铃铛:“一直都是你送东西给我,如今我也有东西送你。”
“好,连珩在铃铛在。”连珩微笑着说道,握紧了云离的手十指交叉,按在自己胸膛上。
“你想知道南宫绫的事吗?”云离平静地问道。
连珩望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云离,似乎眼里除了云离便容不下任何东西,他轻笑着说道:“我都知道了,我叫南宫阖,是南宫绫和孟乾的儿子。”
“我给你说个故事罢。”云离缓缓闭上眼睛回忆起当年的种种,抑制不住的悲哀让他的身体微微轻颤起来。
“我在。”连珩心疼地吻着云离的眼眸。
心里的阴霾一点点地被这样的深情挥去,云离轻启嘴唇缓缓道出深埋在心里十八年的伤疤:“十八年前的一日,大华左仆射叶余山被诬陷通敌卖国而下狱,很快被公孙戎判处满门抄斩。”
“在斩首前夜,叶余山挚友南宫义,也就是当时的武林盟主潜入死牢打算劫狱,但叶余山只求南宫义将他唯一的儿子叶怀央救出去,最后南宫义偷龙转凤成功地将叶怀央救出去。”
云离忽然浑身一寒,颤抖着如同秋风落叶:“后来,叶怀央混在刑场围观百姓中,亲眼看着叶家满门被斩,那一日大雪纷飞,鲜血染红了一片白雪。”
云离猛然睁开眼,眼底的恨意与杀意如同毒汁迸溅,他冷笑着狠狠地说道:“他记得,那天的素心腊梅开得很艳,就像刑场被鲜血染红的一片积雪,触目惊心,耳边是家人的冤屈的哀鸣,凄厉惨绝。”
他定定地望着连珩继续道:“之后叶怀央随着南宫义来到了南宫家,成为南宫义的养子,化名南宫晓。”
“嗯,我知道。”
云离垂下眼眸窝在连珩怀里,像个木偶人一样毫无意识地说道:“后来南宫义的女儿南宫绫从西域回来,怀里抱着一个才一岁的男婴叫阖儿,她跟南宫义说这是孟乾的儿子,未婚有子是为奇耻大辱,南宫义爱女心切就把阖儿取名南宫阖,当做南宫家的养子。”
“再后来,南宫绫被下江南巡视的公孙戎看上,带回宫中成了妃子,南宫阖和南宫晓便成了兄弟一直在南宫家。”云离轻叹一声,沧桑而无可奈何,“或许是天意如此,两年后南宫家被上百名神秘刺客血洗,一场大火把一切都烧尽,南宫义拼尽全力带着南宫阖和南宫晓逃了出来。”
“他们隐姓埋名建成百叶山庄,五年后南宫义也因旧伤复发辞世。”云离哀伤地望着连珩,“从此百叶山庄只有南宫阖和南宫晓,在南宫义辞世前,他告诉南宫晓,纵火烧了南宫家的人,是晋庭。”
“晋庭?”连珩百思不得其解。
“嗯,原因是何,不得而知。”
连珩认真地看云离,问道:“公孙戎被杀、公孙启、公孙璞和公孙谊三位王爷皆是因为造反而被满门抄斩,是你做的,对吗?”
“是叶怀央,他在叶家和南宫家两次灭门中幸存下来,自然要让公孙家的人都尝尝满门抄斩的滋味,也会让晋庭付出代价”云离冷笑一声,毫不掩饰眼里的恨意,“说起来,公孙景才是罪魁祸首。”
“那日在龙腾酒肆发现的那个太监卓忿到底是谁?”连珩疑惑地问道。
“当时卓忿是公孙戎身边的管事太监,叶余山当年查到了公孙景造反的证据,本打算亲手交给公孙戎,但那会儿公孙戎沉迷美色根本不理会叶余山。”云离轻蔑地笑了笑,“公孙王朝到公孙戎这儿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所以叶余山将密报给了卓忿,想让卓忿呈给公孙戎,但卓忿却私自看了密报,还把密报给了公孙景?”连珩惊讶地说道。
“嗯,以至于叶余山被公孙景反咬一口,落得悲惨下场。”云离面露讽刺的笑意,“我就是要让天下人亲眼看着大华王朝最忠心的宰相安玄素,是如何把公孙一氏赶尽杀绝的。”
连珩抚着云离那冷冰冰的面庞,眼底的疼惜与柔意如同春风般融化云离心上的严寒冰石:“好,你要做什么我都陪你。”
听着连珩温柔的话语,云离松了一口气靠在连珩肩上,他闭眼平复心底波澜壮阔的恨意,憋在心里太久的一席话终于发泄出来,是一种解脱与放松。
“珩。”
“嗯?”
“你想去见一见南宫绫吗?”云离闭着眼云淡风轻地问道。
“嗯。”
“过几日举行祈福大典,在天坛。”云离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会见机行事,你专心自己的事就好。”连珩淡淡一笑,收紧手臂揽住怀里的人儿,一点儿也不舍得放松。
“我们回房罢,入夜凉了。”云离睁开眼眸担忧地看着连珩。
“好。”连珩柔声说着,想要抱着云离站起来却力不从心,尝试了几次还是做不到,他无奈地坐下来,哭丧着脸,“师父,我连你也抱不起来了。”
“是伤还没好罢。”云离尴尬地说道,从连珩怀里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对方扶起。
二人相偎依着缓步走过厚厚的积雪,留下清晰的脚印,雁过留痕,就如同这份深沉的爱,情深意切印在心上,爱在心上。
冬末的雪,典雅宁静,温情几许。
第71章 康复痊愈
次日,日光倾好。
连珩早早便醒了过来,只觉今日浑身充满了活力,不再像前两日那般浑身没劲,看来身体是恢复了大半了,这样想着更是惬意满满。
他温柔地看着怀里还在沉睡的人儿,不由地笑出声来,抬手碰了碰对方的眼睫毛:“师父,起身上朝啦~”
“珩......”云离皱起眉头呢喃一声,情不自禁地往对方怀里蹭了蹭,细白的手扶着连珩的胸膛。
“师父还会赖床?”连珩惊喜地笑出声来。
云离缓缓撑开眼眸,看到对方气色好起来便松了一口气,他倾身吻了吻连珩的嘴角,带着几分患得患失的后怕:“我不准你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