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扰乱朝纲!以下犯上!!”公孙景疯狂地怒吼起来。
云离冷笑着,讥讽不已:“说的不错,可那又如何?你们公孙兄弟争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这江山就握在我手里,只要我轻轻覆手,便可毁了这百年基业,再用你们公孙一族的血来祭我叶家亡魂。”
“不是!!你滚!!”公孙景大吼着捂住耳朵,疯狂地在这小小的牢笼中到处乱撞,脸色发白,浑身痉挛。
“你看看,公孙启造反是我怂恿的,公孙戎是我亲手杀的,公孙煜兵变也是我推波助澜,而你。”云离悠闲地在牢笼外踱步,语气轻松愉悦,“也将由我亲自监斩。”
“你们公孙家夺我叶家满门,而我叶怀央既然活了下来,定会用你们整个公孙家的天下偿还。”云离温文尔雅地笑起来,眼底却如蛇蝎的狠毒,“这笔买卖,不亏,王爷觉得呢?”
“啊!!!”公孙景惊声尖叫起来,眼前一黑便晕厥过去。
漆黑死气的死牢一如既往的潮湿阴森。
云离走出大牢时已经月色朦胧,正看到连珩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还扶着昏迷中的公孙律,二人默默相视。
“路上小心。”云离平静地说出一言,打破沉寂。
“你也是,保护好自己。”连珩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云离,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害怕,似乎这一别就是永恒。
“放心,我很快便会去找你。”
“好。”连珩最后看了一眼云离便离开死牢,停顿了一会儿,狠下心飞身而起,如同流离的孤草,消失在沉默的夜色中。
云离呆呆地望着那圆月,伫立的身影单薄得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击倒,聚散离合的沧桑,良久,颤抖的嘴唇才喃喃出一句迟来的哀求:“别走.....”
任凭命运冲散你我,只求与君相见之时,你我如初。
或许梦中与君重逢,如同鸢尾静待红檀。
未逃生离,又逢死别。
子时。
冷寂的待暮亭中又只有云离一人抚琴,整整一夜,灯笼高照,晚霜如絮。鸢尾毒琴特有的冷清冰凉直击人心,每一个音律都夹杂着说不清道不尽的哀伤与无奈。
忽然一阵肃杀之气朝待暮亭席卷而来,湮灭的亭内的灯笼,云离默不作声,清幽的琴声响彻待暮亭,鸢尾毒琴似乎感受到了嗜血的杀气,升腾起幽绿的诡谲之光。
来者,一袭白衣如雪,他半浮空中平静地望着那亭中抚琴的云离,温和地说道:“云先生,别来无恙。”
“你还不罢手吗?”云离轻拨琴弦,如同闲聊一般。
“云离先生也不肯给在下行个方便。”那白衣男子微笑道,绚烂的珠子缓缓浮于半空,照亮一方。
“界之灵能吸纳天地灵气,吸纳内力。”云离优雅地抚琴,淡然而语,“但你却无法驾驭这界之灵中的百种不同内力。”
“云先生连这个都知道。”
“刚好阴阳术内力能助你融合各方内力。”云离抬眸,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男子。
“既然云先生知道,为何不给在下行个方便,将内力送予在下。”
琴声铿尔,天地安静,蓄势待发。
刹那间千万银丝自白衣男子袖中如同游龙出海般迸溅而出,交织成锋利的天罗地网朝待暮亭围剿而去,而云离镇定自若,挥袖掀起散发着幽绿的鸢尾毒琴,将所有银线锁在面前,内力相抗衡激发出强大的气场将周围的春花拧碎,漫天飘飞。
渐渐地,云离的额间开始不停冒冷汗,浸湿了发丝,双眸少有的溢出惊恐与着急,自己将五成内力都给了连珩,如今若再不脱离战局,恐怕不敌。
而那白衣男子好像察觉出云离的不妥,自信爬上他的面庞......
“只用三成内力与在下较量,是看不起在下吗?”白衣男子和煦如春般说道,眼底的肃杀冷意却如同浸泡过寒山冰水。
“砰”的一声,万木碎成沫,云离被对方突然加强的内力打得后退了几步。白衣男子眼底一闪那嗜血的兴奋,发狂似的朝云离连续出招,而云离硬撑着全身的力气见招拆招,二人从内力的对抗上升到手上的角逐,快得没影,整个待暮亭席卷狂风。
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战局胜负已分。
白衣男子浮于半空,傲视那明显已经力不从心的云离,意味深长地说道:“云先生莫不是有伤在身?在下还真是捡到便宜了呢。”
云离浑身无力地靠着待暮亭,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定定看着旁边幽绿的鸢尾毒琴,一种无可奈何的痛心让他几乎要窒息。
白衣男子如同普度众生的菩萨,眼眸带笑地望着那被逼的没有任何退路的云离,仿佛美味的猎物已经摆在面前正等着他享用。
“云先生,在下定会给你留个全尸。”
话音落,夺命银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四面八方朝云离袭击而来,云离苦涩一笑,操控最后一丝内力将鸢尾毒琴瞬移到二人中央,藏抑在琴身许久的鸢尾毒被完全释放在空气中。
幽绿色的毒液从琴中喷涌而出,散作细小的液滴,如同春雨绵绵一般,毒汁兴奋地顺着银线快如闪电地渲染而上,沾染了白衣男子的衣袖,毒已侵体。
“你疯了!!想与我同归于尽?!”白衣男子发狂地怒吼了一句,立刻以银线铸成保护圈,飞身跳离这个充斥着毒液的待暮亭。
云离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失去力量跌倒在地,嘴角落下黑绿色的血液,他朦胧失神地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今夜圆月,连一颗星也没有。
绿色的毒液失了控,毫不留情地落在云离身上。
“珩......”
微弱的一声哀鸣,云离便骤然失去了意识,惨白的脸了无生气,眼角带着几点凄落泪珠,
鸢尾毒是最可怕的情毒,它并不会夺命,只是中毒十日之后会失去所有记忆,然后陷入永恒的沉睡,直到老去。
忘去此生所有,徒留生者无尽的等待,如同鸢尾等待千百万年。
不忘初心,却忘深情。
当云离醒过来之时已然到了下半夜,疲惫地睁开眼睛,脑子里回忆着方才的一切,他好像记得是莫乔之将他带回山庄.....
忽然,他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将衣袖拉起,盯着自己手臂上那如青藤般蔓延的一道绿痕兀自苦笑,从现在起十日之后,当这青藤蔓延到手腕,一切都会成为过往。
就好像一切都在跟他开玩笑。
云离呆滞地望着床顶,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划过眼角浸湿鬓发,他翻身无助地蜷缩瑟缩,单薄的身子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
——“我们回蜃城罢。”
——“我想和你在蜃城,在我们的木阁过着安宁的日子,就这样慢慢到老。”
——“我们清晨看日出,午后饮酒鼓瑟,抚琴作画,吟诗作对,亦或是流觞曲水,或是舞剑投掷......”
——“黄昏一起看日落,入夜相拥而眠,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夫妻,相爱到老。”
彼时相爱相许,此时相忘于动情。
一纸燃尽,仅剩灰烬几点,凄落得令人心碎。
第110章 支离破碎
“……出去。”
青瓷落地,茶水尽撒,沿着华贵的毛毯渐染了一滩。
鹰宫俯下身拾起,而后将一杯崭新的推到李尽沙面前:“我先走了,早点睡。”
李尽沙木然坐在位子上,任由对方出去带上了门,而后斜眼瞥着那唯唯诺诺上来打扫的小太监:“拿藏酒来。”
小太监一愣,不敢违抗,立即端来了所有的酒一字排开摆在桌上,而后默默地退去。
李尽沙看着这些酒,笑了笑,端起一坛子就往肚子里灌,仿佛在倒进一个无底洞,不醉不休,即便醉了,也无止无境。
泪水滑落,与那香醇的酒融在一块,没入素色衣衫,他想忘记,忘记这一切,忘记从公孙戎死后开始这一段如梦似幻的荒谬岁月。
蓦然看见拇指上的那红玛瑙,手顿然失了力气,一坛子酒便这么落在地面,溅起碎瓷和酒香,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后退几步,失去重心地靠在木桌上,一下子瘫了下来,握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精致的物件,这个打碎了他所有忘却念想的东西,鲜红得如同那人身上的喜袍。
他推着那扳指取出来,握着的手不停发抖,几次想将其摔在地上成云烟过眼,但终究没有忍下心。他笑了,笑自己终究无法放下,些许即便是再过了多年,公孙律依旧会在他心里有最珍贵和无可替代的位置。
终于无法压抑,他终于可以于无人处放肆地哭出声来——二十二年,即便是在南宫绫身旁的艰难、公孙戎身旁的炼狱、内宫权宦之路上的生死厮杀,他也从未如此绝望过——是以最绝望的,是失去了哪怕只是幻梦的希望。
“为……什么……为什么……”
黑暗的宫中,如同仅剩他一人,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孤寂如浮舟,绝望如芦苇,下一刻就要被淹没。
直到耳边朦朦胧胧地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报,然后混沌中急促的脚步奔来到他面前,童稚的声音强硬地将他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