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珩唇角微微一勾,笑意转瞬即逝:“以前你都直呼我的名字。”
沈止盯着姜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各种念头与情绪纷飞过后,震惊的心情竟是很快就归于平静。
怎么就这么适应?就好像……本该如此。
沈止心里奇怪,面上露出笑容,温声道:“以前的事,下官已经记不清了。不过现在既然在您身边当职,无论您是昭王殿下还是公主殿下,都没有什么分别。”
姜珩幽幽地看着他不语。
沈止仰头看他:“殿下?”
姜珩没有说话,转身走回温泉里,沈止磨蹭了一下,干脆也褪去衣物跟了进去。
两人沉默地浸泡在温热的水中,沈止回忆起前几日梦里的少年,又想了想来公主府这三个月姜珩待他的态度,心底有些无奈。
他向来不听他爹的话,看来此番也不会例外了。
“沈静鹤。”姜珩倏地叹了口气,“快点想起来吧。”
沈止没接话,他低头研究了会自己手腕上的红绳,又扭头看了看姜珩,果然在他腕间发现了同样的红绳。
一瞬间沈止想起了自己往日都说了些什么,又猜了下他说话时姜珩的心情,顿时很想跳出温泉拔腿就跑——到底还是压住了这个心思,他低声道:“好。”
沈止泡着泡着就困了,在温泉里睡着显然不好,但一想到姜珩就在身边,他就放心地睡了过去。
梦里又是一些残破的画面,有万丈悬崖、有千里冰河,也有国子监里朗朗的诵书声,纷乱不已。
醒来时外头天光破晓,沈止撑着手坐起来,神清气爽伸展了下身子,环视一周,已经回到公主府的房间。
他难得醒了个大早,颇有兴致地托着下颔看窗外的鸟雀,听到推门声也没回头。
姜珩抬着碗走到床边,顺着他的目光斜了眼外头,才敲了敲瓷碗,淡淡道:“喝药。”
沈止平素就怕这些苦药,前几日病重,口中索然无味,捏着鼻子喝下去倒也还成,今早醒来自觉已经大好,干脆就转移话题:“殿下,下官做了个梦。”
“嗯?”
“我梦到……”沈止顿了顿,扭头笑道,“你变成男人了。”
姜珩面无表情:“……”
沈止还在不知死活地笑。
姜珩放下碗,弯下腰凑近他,掐起沈止的下颔,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语气不太和善:“是不是梦,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两人凑得极近,呼吸暧昧地交织着,只要再往前一寸,嘴唇就会贴到一起。
朝思暮想的人近在咫尺,姜珩心中一动,正想一亲芳泽,一只手兀地挡在了两人之间。
沈止往后退了退,收回手,眨眨眼:“这个就不用试了——殿下放心,下官的嘴很严实,不会传出什么风声。”
姜珩顿了顿,没理他,直起身重新拿起碗递过去:“喝药。”
沈止眉眼里尽是笑意,语气软软的:“我的殿下,我已经好了。”
“这招没有用。”姜珩淡淡道,“你不喝的话,我喂你。”
沈止安静了一下,还是乖巧地接过碗喝药。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举:笑?早晚让你哭出来。
第15章
或许真是温泉神奇,泡了一次温泉,隔天喝了药沈止就好起来了,睡蒙的思绪也渐渐恢复清晰。
昨夜来不及思考的问题也一一冒出。
沈止惯常懒于思考,就是思考,也不愿深思,这次却不得不直视问题——
姜珩是男人。
也就是说,四年前,葬身火场的人,不是昭王,而是含宁公主。
死的不是哥哥,而是妹妹。
只是这对龙凤胎眉眼生得一模一样,姜珩又常年不出府门,几乎瞒天过海。
沈止暗想,姜珩夜夜噩梦,是不是梦到自己的妹妹将他推出火场,代他去死?
可姜珩为什么要用含宁公主姜璎的身份活下来?
缺失的记忆让许多事都云里雾里,沈止想不明白,只能依直觉确定,姜珩现在绝不能暴露身份。
那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暴露?
阿九推门而入时就见到沈止一脸恍惚地看着窗外发呆,还以为他是烧傻了,连忙凑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沈公子?你还好吧?”
沈止立刻回神,微微一笑,颔首道:“没什么大碍了,这几日劳你们费神。”
“我们倒是不辛苦。”阿九心直口快,往床头一坐,半是羡慕半是惊讶地道,“这几日你喝的药,都是殿下亲手熬的。”
“……”沈止垂着眼,鸦黑的长睫一颤,默然许久,才重新露出笑容,“殿下人很好。”
阿九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殿下不是待谁都这么好的。”
沈止没说话,温温笑着抬头看阿九。
阿九三人是杜皇后安排的人,小时候就见过姜珩,四年前开始贴身保护他——那他们知道姜珩的真实身份吗?
他正和阿九两两对视着,房门忽地被敲了敲。两人一同扭头看去,就见姜珩倚在半开的房门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里还抬着药碗和一碟蜜饯。
沈止:“……”
阿九:“……”
阿九显然被教训过,刷地跳起来离沈止一丈远,这才擦了把冷汗:“殿下。”
姜珩冷淡地“嗯”了一声,走过去当着沈止的面将蜜饯儿塞给阿九。
阿九诚惶诚恐地接过,见势头不对,朝沈止投去同情的眼神,随即迅速离开房间关了门。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可谓身手不凡。
沈止眯了眯眼:“……”
有那么可怕吗?跑得那么急,姜珩又不会吃人。
姜珩瞥他一眼:“喝药。”
声音里都是酸酸的冷意。
沈止偷偷瞄了眼姜珩的脸色,又想到他把蜜饯儿递给阿九的利落动作,一边认命地喝药,一边想,殿下果然很可怕。
捏着鼻子喝了几日的药,风寒痊愈后,沈止先回了趟威远伯府,特地挑的沈尚书散值后去的,一进门就被老头冷冷瞪了一眼。
沈止有点愁他爹对他这副过继儿子的态度,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就听沈尚书道:“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离开公主府了。”
沈止看他爹脸色不对,又行了一礼,笑眯眯地道:“怎么会,儿子这不是来看您了吗。”
沈唯风盯着沈止,眼神复杂。过了片刻,他才脸色严肃地问:“前几日你是不是被抓去诏狱了?”
沈止一怔。
“别以为你爹老糊涂,什么都不知道。”沈唯风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好在卫家小姐无事,否则你脱一层皮都不够受的。”
沈止笑着给沈大尚书泡了杯茶递过去,斟酌着道:“这事还得感谢殿下出手……”
听到姜珩,沈唯风额上青筋一跳,看沈止的眼神更复杂了:“少提他——我给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爹的教诲儿子自然谨记在心。”沈止温声细语道,“不过,爹,您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沈大尚书一脸浩然正气:“没有。”
您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沈止顺从地一点头,刚放弃从他爹口中撬出点什么,又听到沈唯风道:“想问什么就说,说东道西像什么样子。”
沈止眨眨眼,笑容愈深:“那我就不客气了。爹,杜皇后的娘家人呢?”
沈唯风眉头一皱,瞬间猜出了什么,太阳穴突突地跳。安静片刻,他还是抿了口热茶,无波无澜地道:“你既然能问出杜皇后,看来也记起来一些事了。杜皇后自焚后,不断有御史弹劾杜家贪污受贿,行事嚣张,公然挑衅皇族权威,锦衣卫到杜家搜查,搜出了满地的金银珠宝。”
先皇恨极了贪污,制定的律法极为严厉,杜家贪得太多,嫡系血脉几乎都被问斩,只留了一个戍守边疆的皇上的小舅子。
沈止的眼睛有些发涩,缓缓点了点头。
也算是明白了为何姜珩要用含宁公主的身份掩饰着活下来。
他孤家寡人一个,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若是以唯一的嫡系皇子的身份回到京城,盯着他的人派出的刺客,就不仅仅是上次遇见的那种程度了。
心中又酸又疼,像是有什么酸涩的情绪饱胀溢出,沈止揉了揉额角,突然很想立刻见到姜珩。
他表明身份后,除了亲自送药过来,几乎见不到影子。
像是怕吓到沈止一样,明明一脸冷淡,行动却小心翼翼的。
沈止默然想,这般态度,到底……为何?
沈唯风的眼力何等老辣,看出儿子“身在曹营心在汉”,恨铁不成钢地瞪他几眼,无力地挥挥手:“想去就去吧,别在我跟前碍眼。”
沈止眨眨眼,摇了摇头,缓缓笑道:“好容易回来一次,陪您吃顿饭再说。对了,沈尧和秀秀不是回来了吗?”
沈唯风一脸刻板:“他们是因为你过生辰偷偷跑来的,简直胡闹,抓回去了。”
沈止:“……”
陪着许久不见的父亲用过饭,沈止就被无视了。
沈止一直觉得沈大尚书性格怪异——明明很关心他们兄妹几人,却总是以呵斥为主,不肯亲近。看起来刻板严厉、不近人情,却又很放心他们自由生长,不管他们的许多行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