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弈昂一把从小太监手里抓过小鸟,两手紧紧握住生怕它飞走。小鸟受制于人自然奋力挣扎,司弈昂听着它哀叫的声音,只觉得心中十分快慰。
“主子,都说三国周郎羽扇纶巾。”张幼清弯着腰喜眉笑眼地道:“不如将小鸟的羽毛拔下作扇,主子也做一回周郎如何?”
司弈昂眼里发光,一手抓着小鸟的后背,另一手开始拔羽毛。鸟儿疼得厉声尖叫,简七思立即背着书篓跑了过去。
简七思穿过圆形拱门便见司弈昂兴冲冲地扯下一片沾血的羽毛,笑着放在张幼清手里。
那一瞬简七思只想一巴掌扇在太子脸上,小小年纪便不顾鸟儿哀号生生拔下连肉的羽毛,他日岂不是随意便能剥开活人的皮肉?!
七思,一定要七思。
简七思用力吸了好几口气,背着书篓便冲了过去。
司弈昂最先发觉伴读的身影,手上的动作立即停顿。简七思宛如小牛一般快步冲了过来,一脚便将太子身旁的张幼清踹倒。
“你……”张幼清话还未完,简七思疾言厉色地喊道:“大胆奴才竟敢伤皇家之鸟,怕是不想活了罢?!”
司弈昂看他声色俱厉,一松手鸟儿便飞了出去。
张幼清爬了起来,急赤白脸地道:“你……你竟敢打我?!”
“我为何不敢打你?!”简七思鼓起眼,“此事若是被陛下和娘娘知晓,你这两条腿都得打折!”
张幼清想起芩妃的警告,黑着脸闭了嘴。
“将这些背回殿中。”简七思冷冷地将书篓抛给张幼清。
张幼清给撞得后退了几步,抱着书篓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殿下,”简七思不再关注小太监,带着怒气的眼睛看向太子,“小人请殿下回宫。”
司弈昂磨了一会儿,头也不回地朝太极殿走去。
到了殿中,简七思将太子单独带到耳房中,横眉竖眼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你……”司弈昂有些心虚,又立即挺起胸脯道:“怎的了?本太子玩玩也不成?”
“不、成。”简七思定定地看着他,“太子不应贪图享乐荒废学业,更不应折磨幼鸟。”
司弈昂哼了一声,“本太子就拔它毛怎的了?受我青睐是它的福气!”
简七思压制住心头的怒火,道:“请太子站在此处。”
“为何?”司弈昂不屑地问。
简七思瞋目怒视,一字一顿地道:“请太子站在此处。”
司弈昂给吓了一跳,偏过头不敢看那双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司弈昂不见简七思开口,难耐地朝旁边跨了一步。
“收回去!”简七思背着手大吼道。
司弈昂吓得不轻,立即又站直。
简七思就这么不言不语地盯死他,只要司弈昂稍有动作,简七思的目光便会越发凌厉。
又过了许久,司弈昂一双小脚终于站不住,身子开始歪歪扭扭地偏来偏去。
“不许动!”简七思又是一声大喝。
司弈昂再也忍不了,站在那里哇哇地哭了起来,“我要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斩你全家!”
“即便殿下要小人的人头,小人今日也必须罚你。”简七思正色道。
司弈昂什么也不管了,趴在地上便开始打滚。简七思何曾见过这种架势,傻愣愣地看着太子将金砖地面都拖了一遍。
最后小太子滚完了,简七思才蹲下身将人扶了起来。
“殿下,小鸟在你手中,便如方才小人让殿下站着不准动一般惊恐。”简七思掏出锦帕给涕泗横流的小孩擦脸,“殿下是太子,是储君,往后天下百姓都在殿下手中。若殿下任性妄为不顾黎民死活,百姓不安则国家不宁。荀子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殿下爱护百姓,百姓才会爱戴殿下。”
司弈昂哪里听得进去,扒着简七思继续嚎啕。简七思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便收起锦帕,两臂环着太子随他哭去。司弈昂也不知自己为何收不住心口的哀伤,转头将脸埋在简七思瘦弱的怀中,额头抵上带着暖意的胸膛,不停地呜咽。
太子被罚一事很快就被皇帝知晓,司离枭一下朝便气急败坏地往太极殿赶。彼时司弈昂本来已经哭完,但一见父皇就像找到靠山,又呜哇哇地往皇帝怀里扑过去。
司离枭见独子一张小脸都哭得皱了起来,心头怒火大炙,“大胆简七思,你可知罪?!”
站在一旁的张幼清微微弯下脑袋,咬着嘴忍住笑意。
简七思不慌不忙地跪在皇帝面前,“小人知罪。”
司离枭也不想再多问,抱紧了儿子道:“来人,将简七思拖下去杖责二十!”
简七思深吸一口气,认命一般闭上眼。
侍卫立即将八岁的小孩押了下去,拉在长凳上拿起板子便打。跟随皇帝多年,这群侍卫杖责的功力也小有成就,什么样的人该打多重,留半条命还是几下杖毙,分寸把握得炉火纯青。简七思不过是个孩子,且又是卓太师的外孙,侍卫自然不敢下重手,装模作样地打下去,稍稍听到一点声响便抬起来。这边虽然有心放孩子一马,简七思年幼的身子却承受不住杖刑,开始几板还硬忍着不出声,到了后面便抓着木凳闷闷地哀叫起来。
司弈昂一听伴读痛叫出声,身子不自主地颤抖。
皇帝将他抱紧了些,安慰道:“弈昂不怕,有父皇在。”
司弈昂拉住父皇的衣襟,刚想出口阻止,便听门外猛地一声大喝。
“住手!”傅子芩人未到声先至。
侍卫闻声停了下来,司离枭看着冲向大殿的傅子芩,眉头不悦地皱了起来。
傅子芩快步走到趴在长凳上的简七思旁边,朝着皇帝作揖道:“不知陛下为何处罚太子伴读?”
“他以下犯上,”司离枭淡淡道,“小小伴读竟敢处罚太子,当真是翻了天了。”
傅子芩瞥了一眼窝在皇帝怀里的司弈昂,道:“是我给了伴读惩处太子的权利,陛下要罚便罚我罢。”
司离枭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妃子,傅子芩却只是跪了下去。司离枭冷哼一声,“停手。”
侍卫立即将板子收了下去,简七思抓着木凳的五指这才放开。
“带七思回屋,找御医来瞧瞧。”傅子芩低声道。
玉葑福身,招了一名侍从小心地抱起简七思离开大殿。
“来人,将太子带回去休息。”司离枭放下儿子,又冷冷地看向傅子芩,“芩妃同朕过来。”
傅子芩瞧皇帝起身往寝殿走去,叹息了一声,也跟着入内。
“朕这些年怕是对你太好了,你竟敢阻碍朕的命令!”司离枭指着傅子芩大吼。
傅子芩懒得和他吵,作揖道:“是小人的错,请陛下恕罪。”
“简七思胆大包天惩罚弈昂,你不但不闻不问还偏袒外姓之人。”司离枭满脸怒意,“你这生身父亲做得可真称职。”
当年他刚生产皇帝便将孩子带去太极殿之时,怎么就没想到他才是“生身父亲”?
傅子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跪地道:“小人有罪。”
司离枭眯起眼,一把将傅子芩拉到怀中。傅子芩既然晓得逃不脱自然不会挣扎,皇帝却忽地失了兴致。
“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司离枭一把推开傅子芩,背过身不再看他。
傅子芩愣了愣,仿佛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司离枭等了一下不见有人应声,偏过脸带着些恶劣的笑意道:“还是芩妃更想要朕的‘处罚’?”
傅子芩脸色一白,作揖道:“小人告退。”说罢,疾步离了皇帝的寝殿。
司离枭看着那慌张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隐了下去。
明明已经抱过那个人许多次,明明已经有了儿子,皇位继承无虞。他却总觉得心上有一丝裂缝,无论如何也无法填满。
第30章 章二十八 探望伴读
皇帝的心思恐怕只有神仙才猜得透,明明毫不掩饰喜怒哀乐,可却无人知晓他下一步棋会落子何处。
“娘娘,娘娘?”耳边响起司弈守中气十足的声音。
傅子芩回神,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四个孩子。
司弈恒的病症终于有所缓解,北疆王打算即日带家眷回京中的府邸。傅子芩想着孩子一出宫便再难相见,于是特意带着司华宁和司知仪过来见见两位堂兄弟。
“莫要叫我娘娘了,”傅子芩扯了扯嘴角,“叫我伯父罢。”
司弈守虽然疑惑,仍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父亲方才在想什么?”司华宁好奇地问。
“这个……”傅子芩看着四双天真无邪的眸子,尴尬地笑了笑,“父亲什么都没想。”
司华宁也没有深究,嘟着嘴道:“方才我和小恒小守讲太子伴读的事呢,小恒说不信,说父皇不可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傅子芩心下一颤,朝北疆王世子道:“弈恒,你可不能唤陛下父皇啊。”
司弈恒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
“父亲,我说的是‘我’的父皇。”司华宁指着自己道。
傅子芩愣了愣,忽然傻傻地笑开来,“对不住,父亲还以为……”
司弈恒偏着头,淡淡地笑了笑。傅子芩伸手摸了摸司弈恒的小脑袋,暗中稳住心里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