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北疆王府来了一名神医,世子的病好转了不少。”傅子芩装作漫不经心地道。
司离枭瞥了一眼傅子芩,继续抱着小女儿在他腿上踏步,“你倒是消息灵通。”
“皇城有点风吹草动宫女太监都知道,我从他们那儿听来的。”傅子芩含混道。
“看来该治治这群奴才嘴碎的毛病。”司离枭沉声道。
他的意思可不是往这个方向走,傅子芩暗中翻了个白眼,“世子的病有了起色可是真的?”
“真的。”司离枭答。
“等世子病好些,召两位堂兄到宫中陪弈昂玩耍罢。”傅子芩提议道。
“为何?”司离枭竟一脸疑惑。
年纪相仿的孩子在一起玩耍很寻常罢?傅子芩撇嘴,“弈昂没有手足同伴,才总是听信身旁小人的谗言。”
司离枭想了想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待世子痊愈了再说罢。”
等司弈恒病愈恐怕归源教都打进宫来了,傅子芩拧着眉道:“那让弈守过来也好啊。”
司离枭将司知仪抱着坐下,“你对北疆王的孩子还当真上心。”
唯恐被皇帝发觉什么破绽,傅子芩抱过小女儿道:“是你让我多关怀弈昂,我才费心去想如何教导他走上正途。”
“他走的莫非不是正途?”司离枭不悦地皱眉。
不想和他辩驳两人眼中的正途,傅子芩抱着司知仪在殿中走了一圈。
“你要想见两个孩子也成。”司离枭以手托颐,“吐谷浑传信,王子缜要来京中进献。”
“王子缜?”傅子芩转头看他。
“璟妃的侄子,吐谷浑王的长子。”司离枭解释道。
骤然听见这个称号,傅子芩还有些陌生。璟妃性子暴躁,太子对她又看不顺眼,两人便常常闹出些事惹得皇帝发怒。司离枭舍不得惩罚儿子,便找个由头给璟妃下了禁足令,除了静思宫一片不准她乱跑。
“既然吐谷浑的人要来,是否该撤了璟妃的禁令?”傅子芩走过去问。毕竟娘家来人,还是抵御高昌的功臣,怎么也该给足璟妃面子。
司离枭点点头,“是该撤了。”
“然后呢?王子缜过来要宴请北疆王?”傅子芩将女儿交给乳母坐下。
“北疆王与吐谷浑交好,弈恒弈守和王子缜似乎也是发小,自然得让他们过来。”司离枭又把女儿从乳母手里接回去。
傅子芩忽然觉得把女儿抱来抱去的两人特傻。
“王子缜何时过来?”傅子芩问。
“那么想见北疆王和两个孩子?”司离枭语气中带了些危险的气息。
“我只是整日在宫中百无聊赖罢了。”傅子芩淡淡道。
“都说了让你多读些书。”皇帝斜眼看他。
傅子芩扯了扯嘴角,他就是读不进去书也学不会医术才选了习武这条路。想来司弈昂也不善书画,大约与他有些关系。
“信里说已经出发,大约七月到此。”司离枭任由司知仪拉扯他的黄袍。
“哦。”傅子芩颔首。
沉默了一会儿,司离枭看着呆呆坐在旁边的傅子芩道:“若想弈昂多些兄弟,你努力一把不就成了?”
傅子芩瞥他,“陛下,眼下还是白日。”
“我在说夜里的事。”司离枭勾了勾嘴角。
傅子芩深吸一口气,“陛下,小人年逾三十又是男子,再怎样都不如年轻貌美的少女。陛下不如应了大臣们的请愿采选秀女入宫,说不定一年便能给弈昂添好几个弟妹。”
司离枭抓着女儿白嫩的小手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答:“甚好。”
甚好?
傅子芩眼皮直跳。
皇帝又抱不了女子,选几个妃嫔入宫不也是和璟妃一样摆在那里作花瓶么?
“陛下高兴便是。”傅子芩笑得坦然。
司离枭听着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忍不住皱眉,又把女儿抱起来站在他膝上摇摇晃晃地走路。
“说起来弈昂最近安分了许多。”傅子芩备感安慰,简七思受了重责仍兢兢业业地管束太子,未来想必也会是良臣。
思及此,傅子芩心头忽地一颤。
桃源若是推翻司离枭的帝位,司弈昂自然不再是太子,皇位旁落,他的几个孩子该如何安置?若当真由北疆王继位还好,若不是呢?
“是啊。”司离枭也不得不承认简七思是个良伴。
傅子芩怔怔地坐在那里没有搭话,司离枭转脸瞧他,“你在想什么?”
“没,”傅子芩抬了抬眼皮,“弈昂还在学堂罢,我去瞧瞧他。”
司离枭抬眉,同傅子芩一道出了大殿。
宫里只有司弈昂一个皇子,学堂自然也就只坐着他和伴读简七思。宫人见皇帝前来忙要行礼,司离枭却只是挥挥手让他们噤声。
稍稍靠近,便听司弈昂正在读《战国策·冯谖客孟尝君》。
“齐人有冯媛者……”司弈昂捧着书卷读了第一句,简七思立即指正,“殿下,是冯谖。”
司弈昂恼怒地瞪了一眼伴读,简七思只得拱手,“擅自打断殿下乃小人之过,请殿下继续。”
顿了顿,司弈昂又开始拖着长音读书,“齐人有冯谖者,贫乏不能自存,使人属孟尝君,愿寄食门下……”
吞吞吐吐地读完全篇,太子太傅问:“殿下可还记得此篇讲的何意?”
“嗯……”司弈昂磨叽了一下,道:“齐国有一人名冯谖,贫困无能投身孟尝君,每回想要什么便弹自己的长剑。”
太子太傅等了一会儿不见太子继续,便问:“之后呢?”
“之后?”太子无辜地看着他。
太子太傅“哎”了一声,“七思。”
简七思站起身,作揖道:“后来,冯谖为孟尝君去薛地收债,临行前询问孟尝君可要买些什么回去,孟尝君让冯谖买些他府中没有的东西。冯谖到了薛地,以孟尝君的名义将债款还给百姓,烧毁所有契约。回到都城,冯谖告诉孟尝君他买了‘仁义’回来。一年后,孟尝君被齐王逐回封地,薛地百姓扶老携幼夹道欢迎,孟尝君这才明白了冯谖为他买的‘仁义’所谓何意。冯谖进言狡兔三窟,如今孟尝君唯有一窟,冯谖愿为他再凿两窟。于是孟尝君给了冯谖车马黄金去游说魏王,魏王重金来聘孟尝君为相。齐王听闻后遣人携千金向孟尝君道歉,劝孟尝君回国执政。冯谖让孟尝君向齐王索取祭器,在薛地立宗庙。宗庙落成,冯谖便道三窟已就。那之后孟尝君为相几十年太平无患,便是冯谖的功劳。”
“殿下可听明白了?”太子太傅问。
司弈昂点头,“明白了。”
“那殿下可否说说,为何冯谖将债款还给百姓,烧毁契约便是为孟尝君买了仁义?”太子太傅又问。
司离枭和傅子芩从窗外只能看见太子傻站着的背影,小小的孩子想了半晌似乎没个头绪,偷偷踢了简七思一脚。
傅子芩哭笑不得,这小混球和他当年背不出三字经时简直一模一样。
太子太傅看司弈昂想不出,又叹了一声,“百姓汲汲营营说到底只是为了衣食住行,能让他们温饱的便是明君。冯谖以孟尝君的名义散财,百姓自然对孟尝君感恩戴德。”
从小衣食无忧的司弈昂皱起小脸,眼里满是迷茫。
太子太傅无奈,拍着书卷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请殿下将《冯谖客孟尝君》背熟,三日后检查。”
“什么?我不背!”司弈昂大叫,他还要抓蛐蛐逗鹦鹉呢,哪有时间背书?!
“太子。”傅子芩喊了一声,从窗边往正门走。
屋内之人立即行礼,“陛下,娘娘。”
司弈昂一听那声音便知父亲又生气了,嘟着小嘴站在那里等着挨骂。
傅子芩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儿子,朝太子太傅作揖道:“太子顽皮,先生见谅。”
太子太傅回礼,和颜悦色地看着司弈昂。
中招了吧?让你再蹦跶。司弈昂几乎能听见太子太傅藏在心底的笑声。
“太子,先生让你背书,你怎可违逆?”傅子芩横眉竖眼。
司弈昂往皇帝那边挪了挪,可惜读书这件事上他父皇和傅子芩也是一伙儿的。
“弈昂,三日够你背得滚瓜烂熟了。”司离枭道,想当年这样的文章他半个时辰便能背下来。
没人站在他这边,司弈昂低着脑袋用脚尖戳地。
“好了,”司离枭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也是时候下学堂了,同父皇吃了午膳便去背罢。”
前半句还好,司弈昂一听后半句立即垮下脸。
简七思站在一边,看着比他还小的孩子脸皱得像苦瓜似的,不禁扬起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章~感谢收评~
(提前发其实是因为手滑把发表预览点成了直接发表,然后点进去修改想塞回存稿箱结果发觉收不回来了……)
第33章 章三十一 深夜伴读
司弈昂自打出世便养在太极殿,甚少与傅子芩一个桌上用膳。再加上飘绫宫里还有华宁知仪两姐妹,能单独和父亲吃饭的机会便更少。
“弈昂,不要只吃肉,多吃点菜。”傅子芩往太子碗里夹了一块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