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沢见他这般缩头缩尾,又故意提高音量道:“只埋着脑袋有什么用!”
叶红蓼一想,竟然忘了屁股还露在外面呢。立马掀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往后扯。当他掀开被子的时候,井沢和江一舟已经踏出了房门。
知道叶红蓼脸皮薄,再怎么说还是个没成熟的孩子。井沢和江一舟确认他醒来就好,便也不再多留。
毕竟这岳陵城,还得守着。
叶红蓼昏迷的时候,顾城被顾雨山命接管了陆文冲的职务。现在叶红蓼醒来,顾城也安心的离开了溪宅,前去军营接管巡查军队。
脸颊的通红还未消去,叶红蓼侧着脸贴在被子上。
一想到房间里只剩下溪苏,叶红蓼的脸颊红得更加泛滥了。
从饮漓苑离开到现在,叶红蓼还是第一次见溪苏。平复了情绪的叶红蓼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溪苏。
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他心心念念却又害怕相见的溪苏。之前饮漓苑的种种浮现在脑海中,加上自己刚才没头没脑的乱叫,不知道向来礼节周全的溪苏会不会责怪自己。
叶红蓼越想越忐忑,越想越不知所措,脸颊上的滚烫怎么就是消不下去。而从刚才就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溪苏又是一言不发,这让叶红蓼更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叶红蓼干脆侧过脸面向墙壁,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见他如此,溪苏只是淡淡的笑着摇摇头,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翻起常看的那本古书。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两个人单独在这房间里的,一个受伤躺在床上,另一个坐在窗边看书。
不过这还是第一次,躺在床上的人佯装睡觉,坐在床边的人假装看书。
叶红蓼不得不承认,现在这个洋装睡觉的姿势真的不好受,正思索着样不要换个姿势,陪着自己吃了好几天苦的肚子不争气的反抗起来。
“咕……咕……”
房间本就不大,又安静的出奇,这原本不算什么的响声却被这安静的空气承托得像是擂鼓声。
像是某人缴枪投降的擂鼓声。
溪苏脸上却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只是放下手中的书,缓慢起身离开了房间。
溪苏动作一向缓慢细小,但是叶红蓼还是听得出来他离开了房间。本侧向里侧的脑袋终于可以活动一下,没想到才一会功夫,脖子就僵了。
叶红蓼试着动一下下身,回应他的依旧是撕心累肺的剧痛。叶红蓼彻底泄了气一般老实瘫在床上。
现在的叶红蓼,就像是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除了脑袋和双手,什么也动不了。
孙猴子在尚会有唐三藏来救他,可是现在,他这个孙猴子还和唐三藏……
什么叫自作自受来着?
只能趴在床上的叶红蓼心中不知道骂了自己多少次。但是不得不承认,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溪苏,一个完好无损的溪苏,他是如何的开心。那一瞬间觉得所受的委屈,所受的一切伤痛都是值得的。
那一瞬间又觉得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压抑在心中的所有哀痛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
一睁开眼就能见到溪苏,这是叶红蓼在七天浑浑噩噩的梦中最想要的。
才一会,房间里就飘进一股清香。叶红蓼记得这味道,那是溪苏煮的粥的味道。
叶红蓼高兴的仰着头探向门口,像是鸟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张着嘴等则妈妈带回来的食物。
可是听见渐行渐近的脚步声,叶红蓼又吓得重新趴在床上,闭眼佯装睡觉。
端着热腾腾的粥的溪苏见他依旧双目紧闭,无奈的只好将粥放在床边。
叶红蓼双眼闭得太过明显,溪苏也不拆穿他这拙劣的演技,只是替他整了整被子,又一次离开了房间。
溪苏的脚步声消失后,叶红蓼才睁开眼睛。看着床边那碗热粥,心中竟然冒出一股涩涩的情愫。
可是溪苏这粥太香了,叶红蓼吞了几口口水,还是屈服地揽过那碗粥吃了起来。
奈何他七尺男儿身,铮铮英雄胆,却败给了溪苏的一碗粥。
填饱肚子的叶红蓼昏昏然睡着了,这是是真的睡了。沉睡了大半天的叶红蓼被匆忙的脚步声扰醒。
一个是顾城,另一个是……
叶红蓼睁开眼,确实是迷无。
两人像是匆忙赶来的,坐在窗前不知在写些什么的溪苏示意他们二人坐下。两人也没有客气,直接在房内茶几边的椅子上坐下。
许是没想到会吵醒叶红蓼,顾城给自己倒了杯茶,灌了一口觉得没解渴,又倒了一杯灌了下去。
“睡醒了?”
八月初的天气,热得人无法忍受,太阳像是想要将人活生生的烤熟一般,大肆张扬的发着光。
叶红蓼没搭话,掠过顾城旁边不紧不慢喝茶的迷无,大热天突然觉得生了一股凉意。
迷无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汗意,与一旁大汗淋漓的顾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红蓼伸了伸脖子看向窗前写字的溪苏,想问溪苏在写什么?又执拗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顾城知道叶红蓼想问什么,替他回道:“溪大夫在写生辰八字。”
“生辰八字?”
叶红蓼不解,问:“谁的?”
顾城笑笑,道:“你的啊。”
“我的?”
叶红蓼这次是更是疑惑了,问:“为何?”
为何?这个这个即将成婚的人,这个即将成为浔阳城新姑爷的人,却连自己即将成婚的事都不知道。
顾城清了一下嗓子,道:“因为,按照礼节,成亲第一步要送合双方生辰八字。啊,忘了通知你。”顾城顿了顿,道:“你马上要成为浔阳城的新姑爷了!”
“啊?啊——”
叶红蓼激动的一按床边仰身,这次不是疑惑,是惊悚了。
身后的伤痛逼的他不得不重新趴在床上,叶红蓼咬着牙偷窥了一眼依旧写着字的溪苏,才注意到那笔下的纸是喜庆的红色。
溪苏,写得如此认真。
溪苏注意到叶红蓼的不老实,只是抬了抬眼,也没有说话。
顾城马上招手道:“哎哎哎,你先别激动啊!”但是还是坐在椅子上,不是不想起身,是怕自己站起身来到叶红蓼床边拦着的话,叶红蓼会拼了命的掐死自己。
叶红蓼扭着头冲着顾城喊:“什么别激动!你叫我怎么不激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昏迷了几天,醒来却被告知要成亲了?
顾城放下手中的茶碗,双手不住的摇着,连连劝道:“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
叶红蓼又疼又激动,咬着牙忍者疼痛吐出一个字:“说!”
顾城见他稍微稳定些,擦了把汗,理了一下思绪,道:“将军罚了你三百军棍,又打得狠,四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示意我出来寻救。”
听到三百军棍四个字,叶红蓼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我当时就想到二哥,可是康叔拦着不许,又说将军下了命令不准二哥过问,我又怕惊了义父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控制,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顾府的人都清楚,若是惊了顾融,事情根本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了。
“康叔提点我找溪大夫,我就想着溪大夫医治二哥,又多次救你,于顾府有恩,将军一向敬重溪大夫,也许会听得他一句。”
溪苏停了一下手中的笔,心中念着:顾允康引你来找溪宅,可不是因为我与顾府有恩。他不过是给我出了个选择题。
“只是溪大夫……”
顾城探了一眼窗前的平静如水的溪苏,缓了口气道:“幸好溪大夫指点我找三嫂,当时太过着急我竟然忘了,三嫂的话大哥是听得进去的。”
溪苏已然将笔放下,轻轻抹平那写着叶红蓼生辰八字的红色喜纸。
正如顾允康提点顾城来找溪苏不是因为他于顾府有恩一样,溪苏引顾城去找三嫂,也不是因为顾雨山听得进去三嫂的话。
顾允康知道,十年前婚约的事溪苏亦是知晓的。而他们心中都十分的清楚,现在这种民心不定军心不安的地步,唯有于岳陵城安危相关的事,才能救得叶红蓼。
这十年前两城协力平定的叛乱后,由使臣花繁玩笑般指下的婚约,是最好的契机。
而这婚约之事,需要一个何时的人提及。他们当然知道三嫂是最合适的人选,一则是因为三嫂知晓婚约之事;二则是因为,三嫂也知晓荷衣的真实身份。
这三来,三嫂非顾家军将士,与军法无碍;又是顾府之人,与家事有关。婚约之事与两城相关,更是与顾府相依。身为顾府唯一的女眷,几位尊敬的三嫂,疼爱叶红蓼的嫂子。此事,三嫂是唯一的也是最合适的人选。
洞察一切的顾允康,当然早就看透这一切。没有直接提醒顾城去寻三嫂,而是指点他来寻溪苏。这般宁愿让叶红蓼多吃军棍的迂回救援,只是为了将救与不救叶红蓼的权利,交与溪苏手中。
顾允康这是在告知溪苏早已看出他心思的同时,顺带出了道有趣的选择题。
救,则只能叶红蓼拱手让出;不救,则会要了叶红蓼的性命。
溪苏当日在溪宅看到顾城的那一刻,便猜透了顾允康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