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蓼心得一震,他哪管这消息从谁口中说出,此刻只肖双目直直锁着溪苏。仿佛若一双绳索,要将溪苏勒紧锁牢。
而溪苏刚才的一个“是”字,就足以将叶红蓼鞭挞得体无全肤。
叶红蓼早就该想到,自己在岳陵城留下了口令是:顾城回来则报平安;若有任何异样,立即来饮漓苑通知自己。
如今已来饮漓苑七日,岳陵城那边,竟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叶红蓼恨自己,怎么可以贪图饮漓苑的安适,而忘了岳陵城的安危。
现在看来,岳陵城早有回信,只不过得那回信的人,不是自己。
叶红蓼环顾周围,他不敢相信,此刻在这屋子里的人,都在煞费苦心的欺骗他。
岳陵城内,他最尊敬的将军,最信赖的三哥井沢,都在想方设法的隐瞒真相,将他支开。
“你们……”叶红蓼声音低沉。
“你们都知道是不是!”
这一句嘶吼,从喉间涌出。
众人面色复杂。转了那么大个圈,就为了能把此事圆过去。
当真是他们骗了他。
也早知瞒不过。他们只是,瞒一刻是一刻。
叶红蓼眼光闪烁,愤慨和怨恨硬生生的将欲出的泪水挤回眼眶。他嘴角抽动着:“三嫂,你为何要瞒着我!”
三嫂身子一颤,吴妈赶忙上前扶稳。三嫂躲过叶红蓼询问的目光。她不知怎么回答。
来饮漓苑前,井沢只说不要告诉叶红蓼。她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她是他们的三嫂,怎么会不担心?此刻她的心里多少煎熬,叶红蓼可能知晓?
但是她相信井沢,相信自己的夫君。相信他这么做,是为了顾全大局,更是为了保护叶红蓼。
三嫂双眸挂泪,只喃喃道:”红蓼……“
叶红蓼捶胸转向顾明山,抽了一下冲血发酸的鼻子,努力闭着眼睛,堵住要决堤的泪水。眼前的,是他最亲近的二哥,是他在顾府唯一能感到兄长的温情的二哥,要他如何接受?
叶红蓼眼里虽然收了几分锋芒,却像是在确认道:“二哥,顾城现在生死未卜,四哥昏迷不醒。你又为何要瞒我!”
顾明山迎上这寒刺般的目光,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终究是自己愿意,才瞒了他,瞒了叶红蓼。
若是怨恨,就愿他顾明山吧。顾雨山是一城之主,无论他作何决定,身为他的弟弟,顾明山都应该毫无条件的支持。
哪怕是伤了叶红蓼。
叶红蓼没等他们回答,他不像是在寻找答案,更像是在一步步的逼近另一个人。
这个现在靠在床边,气虚微弱,柔骨无依的人。
溪苏轻轻唤道:“红蓼……”
叶红蓼像是积攒了熔岩的火山,瞬间在此刻迸发,他狂吼:“顾城和老陆现在生死未卜,四哥昏迷不醒。溪苏,你为何不告诉我!你为何要骗我!就算全世界都不知,你难道不知他们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存在吗!都说为我好,可都在骗我!难道我叶红蓼就该一无是处的躲在这饮漓苑,对他们不管不顾么!”
叶红蓼满腔的怒气化作口中的质问,迸发而出。全权倾泻在溪苏身上。
这一句句,字字如鞭,拷问着气息奄奄的溪苏。
那因愤怒而冲血的双眸里,分明两行晶莹剔透的液体夺眶而出。
强忍了那么久的眼泪,终是在看到溪苏的那一刻,控制不住了。
骗?叶红蓼着重咬了这个字,独独将它烙在溪苏心上。
是,是骗了他。
顾明山瞒他是因为忠义,三嫂瞒他是因为信任。
可溪苏,骗他又为何?
不是瞒,是骗。
溪苏知这一切,却不能左右。那知这一切又有何用?徒增神伤。
所以不想告诉叶红蓼。就像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病因一样。
终究,是他溪苏一手造就了如今的叶红蓼。
他的脾性,他的担当;他的责任,他的今生。
但只是造就,却不能成就。
路还是叶红蓼自己走,他溪苏只能陪同。也只会陪着。
屋内诡异的寂静。
叶红蓼情绪稍稳。他拿了外套甩过肩穿在身上。又确认了一下插在腰间的□□。转身就走。
三嫂见他如此,忙喊道:“红蓼,你不要冲动。”
床上的溪苏冷言一语:“赵长官。”
从一开始就门旁靠着的赵临川,立马会意。转身对着要出门的叶红蓼,挡在门前。
叶红蓼并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只见他握紧拳头,做攻击状。
赵临川察觉到叶红蓼的攻击性,不过他的目标不在叶红蓼的拳头。
在叶红蓼靠近的刹那间,赵临川右手撑臂拦向叶红蓼胸前,左手滑过叶红蓼紧握的拳头,探向叶红蓼后腰。刹那间叶红蓼觉得与自己对视而过的赵临川的眼里,分明闪了得逞的光。
在那目光扫过自己的瞬间,自己的脚还没抬过门槛,赵临川挡在自己胸前的臂膀弹手一震,将自己结结实实的震到房内。
赵临川探向叶红蓼后腰的左手里,端着属于他叶红蓼的□□,此刻正瞄准对向叶红蓼。
熟稔老练的夺枪技巧,华丽不羁的端枪姿态,不愧是赵临川。
此刻赵临川嘴角泛起蔑笑的弧度,他不是在笑叶红蓼,而是在笑自己。
因为此刻对面的叶红蓼,正已同样不可侵犯的姿态,抬枪对着自己。
那是他赵临川藏在后腰的,属于赵蒙和的枪。
刚才叶红蓼的拳头,定是引诱自己夺枪的诱饵。在他赵临川一心夺枪拦他去路之时,叶红蓼早就确认了自己身上携带枪的位置,并瞬间探手取出。
赵临川暗想,溪苏,你还我赵蒙和的枪,原来用意在此。
好你个溪苏,枪不沾手,却拿我做枪使。
赵临川又暗自惊叹,刚才叶红蓼的举动,一是看出赵临川要夺枪挡路,定是不确定他赵临川身上是否有枪;如此试探,取了赵临川身上的枪,相持之下,叶红蓼也未必吃亏;若是赵临川身上没有枪呢?叶红蓼是有把握再将枪从赵临川手中夺回去?
趋近叶红蓼在如此情绪不稳的情境下,还想出这样的对策。当真让他不可小觑。
而此刻叶红蓼的心里,只留下一个忌讳:溪苏,那枪是我留你防身所用。你为何赠与赵临川!
又是赵临川!
两人各怀心事,对持不下。
叶红蓼最看不惯的就是赵临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正如现在他面前的赵临川的样子。
赵临川轻轻笑道:“红长官可是要回岳陵城?”
叶红蓼肃言道:“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赵临川道:“那这屋内之人,红长官当真不管不顾?”
叶红蓼侧眼探了探身后,道:“倘若用赵蒙和的枪杀了你,可算名正言顺?六爷我可以杀了赵蒙和,现在一样也可以杀了你赵临川,毫不犹豫。”
这威胁确实让赵临川很是心动。用赵蒙和的枪结束自己的性命,这结局赵临川求之不得。
赵临川心有所盼面有所期,还问:“红长官莫要忘了,你还欠我赵临川一条人命。”
赵蒙和死于你的枪下,我赵临川定是要取你性命。
赵临川补充道:“我可随时会取。”
叶红蓼自然知道赵临川的手段,他在城外从军任将十年,敌人那惨无人道的行事方式他运用起来当然游刃有余。
自赵临川来岳陵城那一刻起,叶红蓼就明白,手刃叶红蓼,也是赵临川来岳陵城的目的之一。
血债血偿,是城外人众生遵循的信条。虽然不理解为何赵临川一直未动手,也许是还有其他的事情未完成。
但只要赵临川愿意,总有一天,他叶红蓼这条命,赵临川可轻易拿去。他有这个理由,也有这个能力。
所以,现在不是和赵临川动手的好时机。
见叶红蓼并没有放弃的意思,顾明山探身言道:“红蓼,你先别着急。”
叶红蓼怄气似的,吼道:“岳陵城现在这个状况,你让我怎么别着急,你们…”
“啪!”
顾明山和屋内的人都吃了一惊,齐刷刷将目光投向溪苏。
赵临川嘴脸收起了刚才对持叶红蓼的轻笑,略带疑惑的侧眼审视着溪苏。
叶红蓼话未说完,结结实实的被溪苏的一巴掌斩断。
叶红蓼充血的双眸此刻只剩下委屈和不解,因愤怒而发紫的嘴唇不停的颤抖着。
这巴掌清脆有力,叶红蓼脸上顿觉火辣疼热。
溪苏的手冰凉,这着实让叶红蓼清醒了不少。
叶红蓼心中纵有再多的愤怒和怨怼,也从来没有想过,溪苏会打了自己。
溪苏也没想到。此刻溪苏手覆前胸,面色灰青,气若游丝。溪苏能感到自己刚才打了叶红蓼的手在不停的战栗着。
叶红蓼茫然念着:“溪苏…\"
溪苏战战微微的,伸手探向叶红蓼:“红蓼,你冷静点…”
“别碰我!”
叶红蓼大手一挥,甩开溪苏伸向他的手。叶红蓼才想到,溪苏本就虚弱无力,哪低的了他的全力一推。
见溪苏无支倒下,叶红蓼探手欲接,不料一旁的赵临川抢先一步,迅速探身在溪苏倒地前稳稳接住溪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