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怔忡却在周昶的意料之内:“十郎,你难道真的想看他——想看咱们的大哥活活累死自己不成?你回去与他说,只说是我说的,如今周家没有他也不怕世家那些人了,你叫他退罢!”
第二百一十七章
聂铉闲坐暖阁,教聂浚下棋。
大皇子如今快要九岁了,却因为帝师人选迟迟未决,仍未出阁读书,至今还没有册封太子。
但因为他一直是皇帝最钟意的儿子,所以除了基本的课业外,也时常在皇帝身边接受皇帝的亲自教导。
聂铉棋力不错,欺负聂浚更是绰绰有余,自然就很有余暇提些话外闲话,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漫不经心的轻佻。
倒是聂浚,小小年纪,便是正襟危坐长考着的模样,让他父皇心里暗自赞许。
这样的年纪就沉得住气,本就是值得高兴的事了。
聂铉叹了口气想,倘若前世就能有有这样的继承人,那……
罢了。
聂浚听到那声叹气抬起头来,一本正经地问:“不知父皇何事忧思?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聂铉挑了挑眉,旋即笑道:“朕在想你的事呢。唉,一拖再拖,转眼你都要十岁了,浚哥儿也要长成个个大孩子了。”
倒是这个身体也不过将将要交二十五的年纪,做这么大个孩子的父亲,委实年轻得过分。
皇帝拈起一颗云子在棋盘上轻轻敲了两下,语气温和地道:“朕还是想早些册立你为太子。”
聂浚愣了一下,起身跪下,叩首道:“父皇千秋万岁,儿臣万万不敢!”
聂铉噗嗤笑了,摆了摆手说:“起来起来,这是做什么。”
顿了顿又叹道:“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成也不好,半点玩笑都开不起,忒没意思。你看看你三弟多好玩儿。”
聂浚听着自己老子用好玩来形容自家哥几个,心情十分的一言难尽,磨磨蹭蹭地爬了起来,心里大概猜了他父皇想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他父皇又敲了一会儿棋盘,便抬头问他:“浚哥儿,你觉得周曦如何?”
除了起初一次之后,聂铉又宣召过周曦几次,他自己避不出面,只叫周曦陪聂浚。
他的丞相虽然对百忙之中被叫来看孩子腻味透顶,但眼角眉梢不经意流露的温柔应当不是他的错觉,他不免又想起一些关于周曦的传言,子息单薄是一回事,听说对兄弟们的子嗣向来是很好的,意外地疼孩子。
前几日召对周昶的时候故意套话,还听到了周氏六郎抱怨,言道是他那个大哥把他儿子都惯坏了。
周昶的次子周恪是内定要过继给周曦做嗣子的,一贯养在周曦身边,就算分家也不曾被带走。
林林总总一想,聂铉是十分钟意周曦做这个太子太师的,此时问一问聂浚,也不过是一时兴起。
不料聂浚却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皇帝眯了眯眼,问:“浚哥儿莫非不喜欢周丞相么?”
聂浚面有难色,斟酌着道:“周丞相自然是人品才学无一不好的,儿臣知道父皇想叫周丞相给儿臣做老师,只是……”
只是上回父皇你说要容次相给儿臣做老师,他便屠了西南夷全族以抗,这回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聂铉看穿了爱子所想,冷哼了一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哪里有他们抗旨不尊的份儿?”
话音才落,就听见太监通传:“陛下,容相求见。”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容涵之进暖阁的时候看到大皇子聂浚正出来,就避让到了一边并欠身行礼。
帝国有实无名的太子是因为他的缘故耽搁了册封,他心中颇有小愧,便连笑容也放得更和蔼一些。
但眼看见聂浚看他的眼神里幽幽的哀怨的时候,还是不免愣了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忙更低了头。
聂浚本来都走过去了,听到这一声失笑的气声,扭头看了看。
他父亲最激赏的臣子身量挺拔姿容昳丽,透着一股凛冽的英气,勃发冲霄,站在那里,都像是一把半出鞘的剑,笔直锐利。
但是男人的眉眼太艳丽,这样失笑了又去捂的样子,又有一种说不上的风流。
聂浚这其实还是第一次见到容涵之,但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的父皇到底为什么这样喜欢这个男人,那是一种和丞相周曦截然不同的好看,截然不同的出众,颇有点难分轩轾的意思。
但都是能让人一眼就觉得非常出众的人。
可聂浚很快就觉得更不是滋味,这样出挑的臣子不愿意成为他的老师,甚至不惜为此断送了自己的名声,在士林清议的风口浪尖上颠了三年,也因为违逆圣意被投闲置散,三年来一直在修兵书。
聂浚以前都觉得丞相或者次相都应该是十分年长稳重的臣子,周曦看着就很稳重,但并不让人觉得年长,只让人觉得优雅沉静;容涵之更是叫人一眼就觉得,他尚在一个十分丰茂的年纪,可亲可近。
聂浚的遗憾几乎真的在容涵之失笑的刹那发酵成一种哀怨,他猛地顿了顿足,气哼哼地加快了脚步。
随侍的太监们宫女们不明所以,匆匆地追了上去。
容涵之笑得更厉害,抬手掩着嘴别过头笑了一会儿,才施施然进了暖阁里去。
是谁说大皇子虽然沉静宽厚却不肖今上?都是谣言。
聂铉看了他一眼,看着他行礼如仪后,方才问他:“容卿为何发笑?”
容涵之笑道:“臣方才遇到了大皇子殿下,觉得殿下龙章凤姿,天真可爱,固而欣悦。”
聂铉轻哼了一声,将手里的书卷放下:“怎么,容卿,看朕的大皇子如此优秀,是不是到底后悔……没做太子太傅了?”
容涵之连忙正色摇头:“臣不后悔。”
聂铉差点就去拿了镇纸。
顺了顺气正要数落他,却听他说:“太子沉静温和,性格内敛,臣教不来,不如让周大丞相去教,正是两相得宜。”
聂铉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有些拿不定他的心思,末了还是换了个话题,淡淡地问他:“不知容卿觐见,所为何事?”
容涵之自从那会儿跟他闹翻之后,很久没有主动觐见了,偶尔有几次也不过是为了他在修的那部兵书,请旨要开兵部的武库或是户部的架藏库。
偶有颠倒,倒也不是不情热,但总觉得疏隔,聂铉觉得容涵之如今和他睡觉的时候,待他更像是在对待一个年少姣好又任性的情人,那种感觉委实一言难尽,让他觉得十分微妙难言,以至于兴致缺缺。
容涵之向他欠身,笔直的腰微微一弯便重又挺直,像是被微微压弯的剑脊陡然被放开,几乎弹出一声龙吟。
他的次相风流含笑,朗朗地道:“臣闻匈奴斗胆犯边,特来请旨,为陛下分忧。”
第二百一十九章
聂铉愣了一下。
他没想过容涵之会主动向他提起征伐匈奴的事。毕竟一个有功之臣,只因为稍违上意,就在春秋鼎盛最该有所作为的年华被投闲置散了三年,怎么都该是有怨愤的吧?
真能一心为公满怀忠允,为君分忧一至于斯么?
聂铉两世为帝,加起来做了好几十年的天子,见过的臣子多如过江之鲫,他原是不信的。
但眼前站着的是容涵之,他看着那双明澈得半点没有矫饰的眼睛,干净得如九天长河洗过的眉宇,心里突兀地悸动。
豁然开朗般释然。
既然是容涵之,所有的情理之外似乎又都顺理成章起来。
当年所有的怦然心动,从不只是因为他的容色艳丽,更为那出众拔萃的矫矫不群。
聂铉笑了起来,笑罢仍旧不甘心地问了一声:“容卿,当真不怨么?”
容涵之也笑了,反问了皇帝一句:“臣为何要怨?”
聂铉摩挲着下巴:“容卿你身居高位,大好年华,却只因为朕和你置气,这些年来壮志难伸,困于京城,门可罗雀,无人问津,为何不怨?”
容涵之笑得厉害,摇了摇头说:“臣并不觉得受了委屈。”
聂铉稍稍坐正了身子,却听他的次相笑着道:“自古置黜贤能,怠误的是君王的社稷,受苦的是天下的百姓,于贤能本身,却又有何不妥?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案牍劳形,鞠躬尽瘁的啊,陛下。”
聂铉笑得厉害,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原来朕将容卿这般的大贤投闲置散,是怠害朕自己的天下,耽误朕自己的江山黎民,朕可实在是个昏君。”
容涵之笑道:“那却未必,陛下还是贤明的。 先前四境升平,陛下教臣修兵书以教后人,如今匈奴叩边,想必陛下已经想起臣来了。”
聂铉故作高深:“容卿怎知朕就想起你了?朕的朝中,也不是无将可用。”
容涵之微笑着故作惊讶的样子奇道:“事关北方边事,试问满朝文武,舍我其谁?”
聂铉轻轻击掌,道:“好一个舍我其谁!容卿……”
顿了顿,又笑又叹:“容卿啊,朕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容涵之这才收敛了神色,深深下拜:“臣当竭力,誓定不负陛下厚爱。”
聂铉啧了一声,摇头叹道:“每次遇到你,朕就觉得没有办法。”
相似小说推荐
-
皇兄 完结+番外 (太子姑娘) 晋江2017-07-06完结离家出走三年的皇兄,突然回家了。而且,还拐回了个小萌娃……于是,老大联合三个...
-
帝后难追 (沈闲辞) 晋江人气VIP2017-05-24完结谢逸穹在前世的战争里经历了很多,痛苦、愤怒,唯独没有绝望。再次醒来的时候,谢逸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