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曦素有洁癖,不喜被人碰触,有些不悦地想挣出手来,张宗谅却用两手紧紧抓着他的手,恨不能涕泪俱下,哀哀地求道:“伯阳,怎么办,陛下要拿我开刀,你可千万不能、不能坐视不理啊!”
周曦看着他恳切的眼神,几乎要气得笑出来了。
这可真是……可真是……
但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煦,微笑着道:“姐夫这是说什么话,陛下不也说了么,言官风闻奏事,又不是定谳了,未必就会问罪。且松开手,有话好好说。”
张宗谅盯着那双黑漆漆晦涩不可测度的标致凤眼,手上抓得更紧了些,一字一句道:“对啊,我是你姐夫,伯阳你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周曦抿了抿唇。
这简直是要挟了。
却也只是摇头笑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说甚么见外的话。”
这才终于将手腕抽了出来,白皙的皮肉上已是被攥红了一圈,分明的五指印子。
周曦有些厌恶地想,待到回了政事堂,还是要先叫人打水来洗一洗手。
皇帝好像也确实只是敲打一下,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动静,转眼过去十日,恰逢周曦休沐,难得放松了些,用过午饭恰有暇,正在考校侄儿周恪的功课,忽然听管家禀告说,大娘子带着甥少爷来了,求见相爷。
相府上被称呼为大娘子的只有他已经出嫁的长姊周晼,甥少爷自然就是张宗谅的嫡子张允。周曦自知长姊性子淡漠,往日便是来,也是往后宅去,与陈小莲等女眷们说话,却不知为何会带着儿子要来寻自己。
心下微动,已是觉出不好来。
果然待见了面,阿姊一把便握住了他的手,哀声道:“阿曦,宫里传出消息说,你姐夫被大理寺的差役锁拿走了,你快想想办法!”
周曦闻言却是怔然,定了定神才反问道:“是用什么罪名锁拿的?”
周晼一愣,张允忙道:“舅舅容禀——都是构陷!父亲虽然贪花好色一些,但走马章台也不过是有失官体,强抢民女是绝计没有的事情!”
周曦看向这个已经十分挺拔的外甥,目光深邃,岳峙渊渟,一字一句地问:“你父亲当真没做过?”
张允忙道:“当真没有的事!”
周晼也道:“是啊,你姐夫虽然不成器了些,这样的事却也是不会做的,怎么也是御史中丞,哪里会——”
周曦轻声打断了她:“公然狎妓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自己是御史中丞?既然没有做过,倒也不必急着去做什么,定谳无罪,自然会放出来的。”
张允已是十三岁的年纪,家中朝中的事业已与闻,闻言竟是扑通一声跪下了:“甥儿知道爹爹做的事混账透顶,对不起舅舅,只是爹爹哪里受得了那大理寺狱,大理寺卿更是与爹爹有宿怨的,还不知要怎么落井下石……只求舅舅看在娘亲面上,想想办法罢!”
周曦仍旧是抿唇。
皇帝的谋划未定,他有些不敢轻举妄动,此番皇帝动的是他姐夫,太过针对,想必世家这边真的要有人跳起来了。
头疼地额角直跳的时候,周晼竟也跪下了,哀哀看着他:“阿曦,当姐姐求你了,允哥儿和云姐儿都已经定了亲,这个节骨眼上出事,你是想让你的外甥和外甥女和你苦命的姐姐一样,被人退婚不成!”
已是潸然泪下。
周曦心中一阵刺痛,忙将周晼扶起来,温声道:“阿姊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你且歇一歇,我这就进宫。”
第九十三章
好像是戴氏刚退婚的时候。
阿姊那时候也不过是二八韶华的女郎,尚未从父母双亡的打击中反应过来,又遭到这般的惊变羞辱,日日以泪洗面。
周曦在旁边看着,全无办法,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
那种无力和自责的感觉刻骨铭心,时隔多年他以为都已经过去了,没想到还是半点都见不得阿姊落泪。
莫说张宗谅只是有了异心,便是有了异动,只凭周晼哭着跪倒在他面前,他就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匆匆入宫时是正晴暖的午后,冬日的阳光和煦,只是寡淡如水,没什么热气,周曦拢了拢狐裘问明了皇帝留了容相在暖阁独对,径自向暖阁走去。
无凭无据便刑拘重臣,只凭这一条,便足以说服皇帝放人。
皇帝的从人都在暖阁前,见他竟是入宫来,十分惊讶地上前道:“周相容禀,陛下正与容相在内议政……”
周曦本就满心烦乱,闻言更是心里冷笑,抿了抿唇恐怕那君臣二人正是在商议,构陷扳倒张宗谅之后要如何把持台谏再在他脸上踩上两脚,好让世家离心。
便冷声道:“我为首相,总揽军国大政,陛下与次相说什么,都没有本相听不得的。”
说着拨开那太监,竟是要硬闯。
那太监还待拦,却见一贯叫人如沐春风的丞相横了眉,厉声道:“胆敢阻着宰相面君,尔等是要隔绝中外不成!”
他把持朝政多年,自有宰相威严,平日里待人温和是修养好,不是因为脾气好,说完这话,便一把扯开挡着自己的太监,匆匆进了暖阁。
那太监惊魂未定,看着他的背影,却是摇了摇头,上前又把暖阁门关上了。
什么叫不识好人心,遇着什么事都活该。
楼上满室春色方歇,聂铉正搂着容涵之吻他鬓角,两人同时听到了下头的响动,讶然地对视了一眼。
周曦今日休沐,谁也没料到他会在此刻强要面君。
聂铉想了想,了然道:“恐怕是为张宗谅……怪了,张宗谅那般的人,也值得丞相这般急匆匆入宫来保他?这样沉不住气,可不像是咱们周大丞相的作风。”
“毕竟是他姐夫,周大丞相再沉得住气,怕也经不得阿姊哭诉罢。”容涵之冷哼了一声,推开皇帝,撑着腰爬起来,用脚尖勾过被踢到床脚的亵裤套上。
聂铉看得噗嗤一笑。
原来便是洒脱如容涵之,眼看着要被多年政敌捉奸在床是,也怎么都从容不起来。容涵之瞪了一样衣冠不整满胸膛都是吻痕的皇帝一眼,伸手去勾方才掉在了床下的亵衣,忍不住抱怨道:“好一个总揽军国大政,周大丞相好大的威风。”
聂铉不知在想什么,蓦地笑了出来,不慌不忙地附耳与容涵之说了些什么,容涵之先是讶然,而后噗嗤一笑,斜睨着他。
直听得脚步声拾阶而上,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九十四章
周曦径自上了暖阁二楼,只觉今天阁中御用的熏香不对味道,未及踏足二楼,已经看到了那扔了满地的衣裳,一半是皇帝的,一半是与他一样的紫袍金带,宰执一级的重臣。
心里一动,抬头就看到屏风后人影交缠。
这才后知后觉是什么乱了熏香的味道。
屏风后的人似乎也觉察了他闯进来,其中一个披衣起来,绕到前头来。
聂铉的发髻乱着,上身赤着,只潦草的披了件外袍。胸口遍布了吻痕齿印,一看便是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欢爱,神色倒是十分泰然自若的样子,半点没有被自己的丞相捉奸在床应有的尴尬。
周曦看见他赤裸的上身,下意识地就垂了眼看地,端详着那条散落在地金带上悬着的香囊上金线绣的一个容字,心里冷笑道果然如此,倒是越发做足了恭敬的样子,目不斜视地道:“臣不知陛下与容相在此共商要事,贸然闯入,罪该万死。”
他把要事两个字念的阴阳怪气,讥讽之意溢于言表,屏风后面的容涵之回了他一声冷笑,两个人一贯不对付,这么十几年来针锋相对早就惯了,他只当没听到。
每次与自己相争,到最后气急败坏的总是容涵之——胜利者向来是有足够的余裕维持优雅从容。
聂铉不为所动,背着手打量着他,和煦地笑道:“爱卿也是忧心国事,何罪之有。”
周曦口称不敢,愈发恭谨,一句句地说着不痛不痒的酸话,话里话外挤兑容涵之爬龙床不要脸,大白天勾搭着皇帝白日宣淫,丢尽了大臣的脸面和体统。
简直要忘了自己所为何来。
反正看聂铉的样子两人大概是情事方毕,料想容涵之也不会有脸提着剑从屏风后面出来追砍自己。能遇到这般趣事,倒也颇为舒心。
话锋带刺,便连白日宣淫狎玩臣子的皇帝也被刮到了。
聂铉笑眯眯地听他说着,听了一会儿,把那些讽刺当个屁放了,一本正经地说:“朕和容卿确实是在商议国事,丞相也一道来吧。”
周曦一句话堵在喉咙口差点没喘上气,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聂铉。
皇帝还是那副柔和的笑意,周曦却被吓得倒退了几步。
他知道皇帝一贯不要脸,却不知皇帝这般不要脸。
他本就站在楼梯口,几步一退,差点栽下去,皇帝一把拽住他 ,说了句:“爱卿仔细脚下。”顺势把他往怀里一带,打横抱起就向屏风后头去。
暖阁的屏风后面搁了张不小的龙床,是供皇帝平时小憩用的,现在床上靠着个人,如墨长发披散着,亵衣大敞,一身情欲的痕迹,细长的眼眼角晕红未退,水痕犹在,风韵万千。
相似小说推荐
-
皇兄 完结+番外 (太子姑娘) 晋江2017-07-06完结离家出走三年的皇兄,突然回家了。而且,还拐回了个小萌娃……于是,老大联合三个...
-
帝后难追 (沈闲辞) 晋江人气VIP2017-05-24完结谢逸穹在前世的战争里经历了很多,痛苦、愤怒,唯独没有绝望。再次醒来的时候,谢逸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