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启琛大大咧咧地挂在苏晏身上,随着他的脚步和他往里走:“是啊,常人都是冬天容易生病,我却一入冬就好多了,可见有苦夏的毛病。日后等北方平定,夏日我去幽州好了,那地方听说凉快得很……”
他话说得开心,没注意到两人的姿势多么亲密,直到看见东厢外候着的人影,萧启琛突然咬到舌头,龇牙咧嘴地从苏晏身上下了地。
那女子表情平静,她走到两人面前,朝萧启琛福身行礼,苏晏不失时机道:“这是六殿下,我同你说过的。阿琛,这是绒娘,你还没见过呢。”
李绒轻言细语道:“见过六殿下。”
萧启琛本来郁闷了半晌的心情好不容易有了回转,这下顿时又冒出一股酸味,他很想敷衍,但碍于苏晏在旁边,“真诚”道:“新婚那日我生病了不好前来,后又没有理由探望,今日得见少夫人姿容,实在惊为天人,难怪阿晏近来也不和我们鬼混了。”
眼看他又要胡说,苏晏拉过萧启琛的手腕:“不要瞎说,我何时鬼混?走,去书房聊,我有个好东西给你看。”
言语间他拉着萧启琛便走了,竟是完全将新婚妻子忽略到一旁。
萧启琛走出两步回首,李绒仍在原处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微笑。她和苏晏站在一起时像个美丽的雕像,挑不出半点刺,惟独少了些生气。
屋内放了暖炉,萧启琛随身还带了个小的,捧在手心里。苏晏倒了茶拿了果脯,往桌上一摆,自己这才落座:“我听爹说今天朝会上王大人谢大人竟然达成共识,这可是今年第二回 了,简直不可思议。”
萧启琛冷笑道:“因为我那英明神武的父皇想立一个没满月的团子做太子。”
苏晏半晌说不出话,害怕一开口就是以下犯上。他只得吃了个蜜枣,试着宽萧启琛的心:“若是那天你说的……其实……”
“豫哥哥恐怕马上就要趁着年节回金陵赖着不走了。”萧启琛自顾自道,“七弟出生那天,李贵妃的神色真好看,不知她是否又在盘算把还不会说话的那位掐死溺死,好绝了后患,免得自己儿子苦心经营二十年最后全是给他人做嫁衣。”
他表情如常,苏晏却心头一冷,试探道:“你觉得赵王会先下手?”
萧启琛分给他个浮于表面的笑:“到时我只好装作不知情了。”说完这句,萧启琛眼波一转,忽然道:“你说要给我看好东西,是什么?”
“哦,这个。”苏晏站起来,从柜中取出一本书册,小心翼翼地摊在了萧启琛面前,“上回你不是说和太傅要研究清光郡的水患?前些日子我随军前去临海,在海边遇见一位老人,和他相谈甚欢。他说自己不久于人世,唯有这本书是传家之宝,要我好生收藏。我拿回军中一看,记得你提过……”
萧启琛的眼蓦然亮了,他站起来,手指仿佛抚过心上人面颊那般温柔地落在泛黄书册上,呢喃道:“……《水经议答录》,失传已久,居然真的还能见到……”
书籍保存完好,墨香却已被海风的咸湿味取代。萧启琛动作极轻地翻了一遍,然后郑重其事地收好,只恨没带贵重盒子。
苏晏恰到好处地从桌下提了个盒子出来:“装在这里带回去吧,我试过了,大小正好。”
那正是苏晏新婚当日,装萧启琛送的那对玉如意的檀木盒。
拿出去时苏晏其实有些忐忑,但萧启琛好似遗忘了这茬,恭敬不如从命地装好,放在手头掂了掂,朝他笑了。他变脸的本事苏晏领教了多年仍觉得惊讶,遂开口道:“我听谢晖说你之前是心病,就是……因为七殿下吗?”
“他还没那么重要。”萧启琛摸摸木盒顶上的四个边角,漫不经心道,“那时我自以为终于能出人头地,结果被父皇的态度打回原处,心下愤懑。再加上……还有些旁的事,于是终日忧愁。现在想来,却是很没有必要。”
苏晏道:“为何?”
萧启琛道:“因为有的事我改变不了,只得妥协。你不也常常这样吗?还是说你现在已经和平哥哥一样,跌进夫人的蜜罐子里了。”
“我……说不上,”苏晏等着他提这话,道,“绒娘,爹娘都对她很满意,她常在廊下刺绣,很安静。她没出过远门,爱问我很多事情,和她聊天时我会觉得舒服……那天爹问我是不是喜欢绒娘了,我思来想去,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喜欢’是指什么。”
书房中暖炉和熏香搭配在一处,将整个空间烘得如同春和景明的四月。萧启琛抱起了那个小暖炉放在手间,轻声问道:“你真不知道吗?”
苏晏迷茫地摇摇头。
“那你记得以前看的那些……不正经的书,”萧启琛说完,见苏晏若有所思地笑,也跟着凑过去道,“前人所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秦淮河边姑娘们都知道,心上人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思之如狂,每次相见时中间就仿佛隔了几千个日月交叠。夜来孤枕难眠,听见窗外南风掠过枯枝,看见皎月清辉,星汉灿烂,却都不及他一个眼神。
我空有一颗真心,怕给出去也没人要,于是隔着窗户纸给你看个影子,见你为之愣怔,又怕搅乱现世安稳,于是匆匆地收回。感情从来都独一份,这颗真心你看过,我便不愿再说给任何人了。
喜欢这二字听来轻浮,说来沉重,辗转千百次后酿成了一壶苦酒。
他说话时挨着苏晏,吐出来的热气就喷洒在耳根,让苏晏一阵心猿意马。末了萧启琛退开一步,似笑非笑地朝他挑了挑眉梢:“当真一点也没有?”
苏晏稍作犹豫,道:“我敬她,却还不爱她,和她说话是有问必答。她为我做了许多,我很感动,但……我们已经有些日子没同床了。”
这下愕然的成了萧启琛。
第25章 征程
那天离开时,萧启琛颇为同情地望了李绒一眼,对方不明所以,仍旧得体地微笑。
“我有些可怜她了。”萧启琛晃荡着半壶酒,在满室江南小调里对谢晖道,“她有自己的爱好,并不全围着苏晏转,这一点却让我又钦佩。”
他们所在之处是十里秦淮中生意最旺的一处青楼,名曰花解语。顾名思义,此处的姑娘们并非只懂得陪人云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善解人意又守口如瓶,将此处营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温柔乡。光顾的除却商贾,不乏朝中显贵。
萧启琛被谢晖拉来时,临时给编造了一个身份,说他是江南富商的幼子。
谢晖在此地如同回了自己家,叫来两个姑娘要了一间厢房,琵琶一弹,小曲一唱。红酥手,黄藤酒,简直要醉生梦死了——结果萧启琛开口就是这么扫兴的事。
谢晖朝唱曲的姑娘抛了个媚眼,满意地听到曲调走了音,才对萧启琛道:“是因为你做不到她那般豁达吗?”
萧启琛想了想,道:“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苏晏自己都不清楚他其实并不喜欢绒娘,但绒娘可能早就看出来了。倘若真心喜欢,现在新婚之际正该每日黏在一起,趁着年轻好好地翻云覆雨,怎么会每天躲什么似的往校场跑?”
他说完,旁边弹琵琶的姑娘却笑了,胆大地插嘴道:“公子这话说的,倒是看透了那些寻欢客们的心思呢。”
萧启琛朝她眨了眨眼,引来那小姑娘一阵脸红。
谢晖目睹了全过程,酸不拉几道:“难怪你今天有空陪我来这烟花地,原来是感情受了伤,要找些解语花来一醉方休?早说啊殿……公子,我同此间花魁芙姑娘熟得很,让妈妈叫她来陪你?”
他刻意加重了“陪”这个字,谢晖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萧启琛过完年眼看就要满十八了,承岚殿里适龄宫女也不少,他愣是一个都没碰,起先谢晖以为是萧启琛本人看着不拘小节实则恪守礼法,后来才知道另有隐情。
南梁虽有不少官员们喜好男风,但终归上不得台面,何况那些豢养在青楼后院的小倌儿们一个个的比女子还要水灵,谢晖曾有心尝个鲜,无奈始终提不起兴趣。他做梦也不敢想,萧启琛把主意都打到了苏晏头上。
苏晏怎么看也不像女人,随时随地穿甲佩剑,灰头土脸地在校场一待就是大半天。每次见面穿得要多朴素有多朴素,别说“水灵”,他简直在糟蹋那副好相貌。
这些念头在脑内转了一圈儿,谢晖刚要加大剂量,萧启琛却跟看白痴似的瞥了他一眼:“我要什么陪?白白浪费了姑娘们做生意的大好时光,你陪我就行。”
谢晖叫苦不迭:“殿下!我也是来寻欢作乐的啊!”
萧启琛天真地睁大了眼:“你就不怕我告诉谢相,你放着除夕宫宴的正事不做跑来喝花酒,然后被你祖父一顿藤条抽到下不来床吗?”
谢晖:“……”
谢晖大义凛然地干了杯中酒,撑着下巴,在弹琴唱曲两个姑娘忍俊不禁的眼神中,认栽道:“你就饶了我吧……行,那最后一次,少说些苏晏,多提你那个《水经议答录》。”
萧启琛摸了摸下巴,笑得意味深长:“那也是阿晏给我找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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