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晏想起谢晖所言,“心病积成了沉疴。”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岂料原来是这事,萧启琛对谁都不好说,无怪一直郁郁寡欢。
倘若萧启琛跟以前一样,遇到这事撒个娇,甚而至于假模假样地掉两滴眼泪,苏晏都能顺理成章地揽过他好好地哄。可他这般冷静,诉说的是旁人的事一般,苏晏却没了再说话的理由,只得替他倒掉了香灰。
熏香余味萦绕不去,萧启琛突然道:“阿晏,我做的这些到底为了什么呢?”
他听上去很迷茫,像失落在山中的旅人。苏晏见萧启琛垂手,禁不住拉过他,把那双冰凉的手捂在掌心:“前路未定。”
萧启琛好似突然被他这四个字击中,整个人霎时便崩溃了。他肩膀微微颤抖,却没哭。
他纵然眼泪不要钱似的说淌就淌,骗了一大群人,但真正难受时反倒憋在了心里,任由它们汇聚成湖泊,成江海,也不拿来博人同情。
“你既这样说了……”萧启琛再抬起头时,已经重又戴上了那副矜贵自持的伪装,玩笑道,“万一是个公主呢。”
苏晏淡淡地配合他弯了眼梢,捏了把萧启琛的鼻子。
这动作他过去常做,唯有此番感觉不太一样,怎么觉得都太过暧昧了。苏晏被这念头烧灼,收回了手,却依然温言道:“我那年说过了,你若最后只是个富贵闲王,我也去你封地,给你当臣子。”
“不要你的爵位和军权了?”
苏晏没有半刻犹豫:“不要了。”
萧启琛又问:“那……不要你的夫人了吗?”
苏晏语塞,还没来得及回答,萧启琛忽然展颜一笑,在他脸上掐了下,随意道:“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还认真了呢?”
被他拽过的皮肉有些疼,更多的是觉得痒,苏晏捂着那处,说不清道不明地竟有点心虚
那日苏晏离开台城时,隐约发觉萧启琛有事瞒着自己。他不肯说,苏晏不好问,只得陪他打擦边球,一板一眼地错开这些敏感的话题。
他的背影消失在西掖门外,萧启琛转身往回走,绿衣在旁担忧道:“殿下真打算一直不说么?见了小侯爷难受,不见又想念,这怎么办?”
萧启琛脚步一顿,道:“他成家了。”
民间总说感情有先来后到,若照这个论起,他自是比那李绒早了好几年,无奈苏晏家中对他期望过高,又是独苗,怎么会放任他和自己厮混一辈子不成亲呢?
“……何况我明白得不是时候。”
不早不晚,偏生在他订了亲之后,再怎么说都是徒劳。
西侧天边长庚星高悬,明亮得能与婵娟争辉,但众人心知肚明都是假象。
作者有话要说: 好慢啊(心急如焚
毕业季……大家多担待QAQ
第24章 真心
皇后临盆那日是冬月十三,金陵下了一场大雪。
萧启平已是快两年不曾入台城,被此事惊动,特意冒雪前来。自太子被废之后,他与皇后之间关系日渐淡薄,不算疏远,却也与往日的亲近大相径庭。
马车赶到明福宫外时,萧启平听到人声,他下车后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正当想要不随便喊个人领自己进去,却突然被拉住了。
萧启平本能地缩手,那人开口道:“平哥哥,是我。”
他放了心,又听萧启琛道:“你眼睛不好,怎么到宫里来也没几个人陪?王嫂呢?”
“听闻母后似是要……我毕竟是她的皇儿,她虽没有要我来,但于情于理我应该陪着。子佩近日有些不舒服,翠玉姑姑照顾她。想着进了宫总归有人认得,我就没带人来,没想到这边这么忙。”萧启平说到最后,似是有点勉强了。
萧启琛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话,“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这话放在当下未尝不妥,萧启平当年有多么万千宠爱于一身,现下就该有多失落。
他拽了拽萧启平的袖子:“别想太多,父皇总是疼你的,哪像我呢……”
萧启平不置可否,只朝着他的方向翘了翘嘴角。他难过地想,他和萧启琛本不是一母所出,甚至有些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可萧启琛却比任何人都像他的亲手足,比起里面那个还没哭出声的团子,更是让他放心得多。
明福宫诸人忙进忙出,没人在意庭院中多了两个皇子。萧演急匆匆地赶到时,身侧跟着雍容的李贵妃,她昂着那颗尊贵的头颅,好似这样就能维持高人一等。
萧启琛连忙拉着萧启平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贵妃娘娘。”
萧演匆忙地一颔首算作知道了,急忙往内室而去。萧启琛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没有搀扶萧启平的另一只手在空荡荡的袖中捏紧,骨骼几乎发出喀嚓响声。
他在萧演那一瞥里心冷至极,呆在原地和萧启平吹风,他们谁也不开口。
直到内室传来婴儿嘹亮的哭声时,萧启琛才回了神。他朝宫室望去,里面出来个御医,满头大汗却面露喜色:“恭喜陛下,是个小皇子!”
萧演惊道:“当真!皇后辛苦了,朕定会好好赏她!来人,领朕去看皇儿!”
四下立时又是一阵欢庆,萧启琛浑身如坠冰窟,他眼前一片五光十色,明福宫内的装饰令他眼花缭乱,几乎站不稳。萧启琛往旁边一个趔趄,靠在了墙上,他的手还握着萧启平的胳膊,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听萧启平道:“恨他么?”
萧启琛平静地小声道:“恨皇弟?当年你恨过我吗?”
萧启平想说“你不一样”,但这话着实让人多想,于是他缄默片刻道:“我从未恨你。哪怕后来知道皇兄指使晚晴下毒,害我终身残疾,我也没有恨他。”
在萧启琛的愕然里,他继续道:“天家无父子,兄弟间若能和睦相处是我的福分。生在台城中,谁不想争谁先出局,只怪我当年一时不察,太过大意了。如今多了个嫡子,你哪怕想掐死他,都是应该的。”
萧启琛唤道:“平哥哥……”
“但你惟独不该恨他。”萧启平道,“他也不过是枚棋子,待到日后有了自己的想法,仍旧和你我一样,为这皇位和荣华所控。我从前就对你说过,趋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
萧启琛垂眸不语,萧启平便也不再和他多言,他一拽萧启琛:“走吧,这里不需要我们。”
“平哥哥。”萧启琛忽然停下脚步,不知是说给他,还是说给自己,坚定道,“我是不会被这么个刚出生的小家伙激得失了分寸的。”
大雪已经停了,台城被覆盖上一片洁白,宫墙之下的曲折回廊湿滑无比,汉白玉的长阶显出几分柔软。长江以南的冬天尚不能滴水成冰,唯有墙角的霜花晶莹,在雪后初晴的阳光下闪烁着转瞬即逝的光。
萧启琛将萧启平送到宫外,王府上的马车来接了他。那车夫显然不知萧启平为何忽然进宫,只喜气洋洋地对他道:“王爷,王妃身子不适好几天了,早上翠玉姑姑找医生来替王妃诊脉,竟是喜脉!恭喜王爷!”
这消息来的时候不对,萧启平并未有他们预料中的开心,只轻轻一笑:“知道了。”
他的笑中居然久违地夹杂了几分嘲讽,萧启琛太熟悉这弧度,过去的东宫里,每当旁人提起陛下赏了赵王什么东西时,萧启平便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萧启琛目送马车走远,心道:“原来他也会恨,也跳不出世俗窠臼。”
皇七子最终被赐名萧启明,他出生时东方既白,启明星高悬。萧演在腊月的第一个朝会上宣布了这消息,随后便透露出自己有意立储。
这荒唐的抉择不出意外地遭到了反对,老臣谢轲第一个说道:“七殿下年纪尚幼,不明是非,还需日后好好引导方才得见德行如何。储君乃一国之本,陛下当深思熟虑,方能做下决断,如此儿戏实在不妥。”
钟弥紧随其后,道:“纵使废太子当年被交口称赞,立储亦是十岁以后的事了。七殿下现在需要好生调养,而非揠苗助长,望陛下明鉴。”
连王狄这个一向看皇帝脸色的大司马都站在了钟弥身侧,拖长声音道:“臣附议。”
萧演有执念,自然不会轻言放弃,只说容后再议。他们迅速地开始讨论腊月之后北方巡防之时,并未有人注意到角落里萧启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回宫后萧启琛实在憋得慌,他思来想去,终是换了朝服领着人出了门要了马车,不由分说地对天慧道:“去侯府。”
马蹄哒哒而去,他靠在车中被颠得五脏六腑都不在原位,心头却前所未有地宁静。他在这时不出意外地依然会想到苏晏,萧启琛呻|吟一声,烦躁地闭上了眼。
“殿下,我们到了。”天慧掀开车帘,打断了萧启琛那混杂着少年情思与家国大事的思考,“小侯爷刚好回家。”
他立刻起来,几步跳出马车外,连招呼也不打就朝里跑:“苏晏!苏晏!”
站在门口刚除下大氅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扑到背上的萧启琛砸了个七荤八素,苏晏向前踉跄几步,自然地握住他交叉在自己胸前的手:“病好了又活蹦乱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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