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如妃知道她拼命想保的皇兄却因她而死,她苦心经营保住凌儿的计划也就此打乱,该作何感想。
醉君伏地喊冤,声泪俱下,自古帝王多疑,此时谁还信她。别人或是不知如妃是轩云公主,皇上却深知此事,以如妃的傲骨,确实能做出这等决绝之事的。做没做已经不重要了,关键皇上信了。
第4章 第四章
下午还残阳如火,此时却已山雨欲来。
或许这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夜,就连那因病才偷得浮生半日的五皇子也已被带来跪在殿前。十三岁的少年却只是扑在如妃尸体上,因病苍白的小脸上沾染血污,散落的青丝黏腻在脸上,悲恸呆滞,已似痴傻。没有痛哭,没有申辩,似是心魂早已飞于九天之外。这可急坏了醉君,怎奈她人微言轻,根本没有申辩的机会。
御史大夫却也心急如焚,五皇子是他看着长大的,生性纯良,让他怎么忍心看着他送死,遂急忙拜道:“皇上,如妃罪重,却已逝去,五皇子年幼,又心性纯善,必是不知此事,还望陛下顾念父子之情,饶他性命啊!”老臣总是明白舍弃该舍弃的,保留可保留的。
还不等皇上动容,谢丞相早已躬身上前:“皇上,弑君犯上,罪不容诛,望皇上决断!”
“皇上,谋逆大罪,怎可宽恕,理当严惩,否则后患无穷啊!”赵太尉急急谏道。
丞相,太尉明态,一时百官相谏,御史吴大人已是孤力难撑。
看到神似如妃的五子靖凌,却似刺入心窝的一根刺,是啊,有什么比自己珍爱之人要与自己同归于尽更让人心痛呢?想到此处,皇上似也暗下杀心。
此情此景之下依然能够一脸淡漠的也就唯有祁王了,有心者却能看到他深潭古波似的眼中在看向五皇子时的一丝松动,扑跪在殿中的蓝衣少年,小小的一团,缩在尸首旁边,甚至连眉眼都难以看到,而落在祁王眼前,却总是恍惚成那个身裹大红斗篷的粉嫩人儿。是了,那玉肤瓷肌的人儿斗篷下却露出过一抹蓝色衣角,亦或是那声“凌儿”乱了他的心神,祁王心中划过一抹异样,多年后他才知道那叫“不忍”。
但见祁王忽道:“皇子年少,罪不在他,皇上仁主明君,怕也不忍杀子。”
皇上恍然想到,虽是犯上之罪,却非主谋,留着虽为后患,若是杀了,这杀子之名,又怎么经得起百年后的口诛笔伐,遂下旨:“如妃弑君犯上,理应株连九族,但念五皇子年幼,又及骨肉亲情,特免其死罪,褫夺皇子封号,打入掖庭。”
直到靖凌被押下之时,祁王甚至并未与那人儿有过照面,而他眼前却总是那抹绯红的身影,对于眼前的人,也只是记得青丝散乱,满脸血污,面目倒是没有那么清晰,或是那婢女的那声“凌儿”真的对他影响如此之大。
祁王此番举动,却是让众人心里疑窦丛生了,若说他有意回护五皇子吧,打入掖庭,对于这宫中无依无靠的年幼皇子来说无异于死刑,更何况如妃荣宠多年,现在后宫多少人想要他性命。若是祁王一力相护,皇上也不得不卖他个人情。可是祁王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一脸淡漠,似是真的事不关己。
若说祁王无意吧,生性冷漠的祁王能够开口却已让人震惊。力保太子的谢丞相,三皇子背后的赵太尉,似是云淡风轻的辰王,虽是看着如妃已去,五皇子重罚,怕是今晚也难以安眠。纵是皇上,估计也得为这少年王爷暧昧不清的态度辗转反侧吧。
翌日,阳光明媚得似是从未有过昨夜的风雨,又似是在酝酿更猛烈的血雨腥风。本应随如妃辞世,轩云灭族而心下安然的谢皇后此时却更加心绪不宁。
“往日与如妃之争,也只是后宫争斗,如妃没有势力,五皇子身份尴尬,为皇上所忌,定是与皇位无缘。可若有祁王相助,就是皇上也不得不重新考量了,虽然祁王现在态度不明,但是这事不容许有任何万一,不,绝对不行,为了太子,必须要要除去靖凌!”皇后秀眉微颦,凤目流转间的隐忧与狠绝不似以往的温婉贤淑。
“娘娘,不如让相爷帮忙……”霁月轻声说道。
“对,着人通知父亲……”华服繁簪的女子开口道。
丞相府中,两朝老臣却没有往日的精明沉稳,眉头紧锁,眼底布满疑虑。
“老夫与辰王,赵太尉争斗多年,难分伯仲,祁王手握军权,是制胜的关键,可他向来是不参与党争的。”谢丞相叹道。
“拉拢祁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祁王虽为十八少年,却在军营滚打十几年,又是老祁王一手栽培,就是皇上也不敢说可以驾驭这个冰冷的少年王爷吧。”手下谋士开口。
“谁又能说这不是皇上的意思呢?多年来三方制衡,相安无事,朝堂稳固。或许,我们的万岁爷才是掌控棋局的人……”丞相转身又道,“只是这次,祁王为何助五皇子呢?他们可有什么联系?”
“回禀丞相,属下明察暗访,祁王与五皇子往日并无瓜葛,甚至互不相识。”手下暗卫禀报。
“这才是奇怪之处,祁王虽性情冷漠淡然,做事却滴水不漏,不会无故卷进皇家争端,祁王与五皇子定是关系非同寻常。”相府门客补充道。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一抹狠厉荡破了这鹰眼沉眸,“啪”丞相手中的紫竹湖笔应声而断。
自此难眠的或是还有很多人吧。
辰王书房,赵太尉正一脸焦急,“王爷,这祁王怎么突然回护五皇子了,若是祁王也插一脚,怕是三殿下又多了一个劲敌,贤妃娘娘在宫中也是寝食难安,王爷您不能不管啊,这三殿下还是……”
“赵大人!”辰王面若沉水,生生打断了赵太尉的话。
“下官糊涂,下官糊涂。”赵太尉满脸谦卑,“可是王爷,我们总要有些准备啊。”
辰王依旧云淡风轻,可细看之下,也能发现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那一丝隐忧,“祁王虽年幼,做事却深不可测,我们如今什么都查不到,自是不能轻举妄动,不过有人比我们更急,皇后一定会动手的,到时候看祁王反应,再见机行事。”
辰王身形忽转,继续道:“若是祁王无意,五皇子又怎能在这深宫之中活的长久,如若祁王有心,以祁王性格自会有所行动,我们更不可与其正面冲突,最好能借刀杀人,更何况,五皇子外家为轩云皇族,皇上更不会袖手旁观。”只见辰王身长玉立,笑得更是温文尔雅,君子如玉大抵如是,可口中吐出的却都是阴谋算计。
“怪就怪在轩云为祁王所灭,他怎么可能与如妃和五皇子有所瓜葛呢?”赵太尉一脸疑虑问道。
辰王笑得忽明忽暗:“所以我们静观其变,自会有人帮我们试出祁王真意,让他们去斗吧,你我且执棋品茗,养精蓄锐,好收渔翁之利。”辰王转身落座,持杯让客,太尉满脸堆笑,礼让谦和,似是从未有过那一室的阴暗。
此时的甘泉殿,一如往日的威严,辉煌,却又有不同往日的孤寂,清冷,方过不惑之年的皇帝眼底却是深深的疲倦。
“朕继位二十几年了,每一天都过得谨小慎微,走一步都虑百步之后,动一发要思全局之变。朕自以为思虑周全,权柄在握了,可终究没有保住她。”或许此时,这个英明帝王真的心力交瘁。
“皇上厚爱如妃娘娘,满宫皆知,是如妃娘娘福薄。”自幼追随他的老奴此时也是小心翼翼。
“是她不知道惜福!不过这才是朕的如儿!可是军国大事,朕又怎么能妥协。”在权力面前,他那自以为是的爱情原来如此不堪一击,或许,这才是君王。
这个掌握亿兆生灵生杀大权的帝王,喃喃自语,众人噤若寒蝉。
“若是可以袖手江山,如儿,你是否就不会如此恨朕。”可这个机关算尽,不惜手足相残才换来今日权柄的帝王,又怎么会甘愿平凡。
或许,人总是贪婪的,拥有江山,便又想拥有美人,拥有了权利,便又想拥有真心,但在江山美人间选择时,他便会毫不犹豫选择江山,这才是他骨子里流淌的。
“皇上,您节哀啊,身子骨要紧。”老总管小心劝道。
他微怔,自己竟然流泪了,为如妃吗,或许是为自己吧,谁知道呢。但世人都会以为皇上对如妃深情吧,这就足够了,自会有人替他动手了。
不管凌儿与祁王有无关系,留着终将是祸害,或许就不该让他出世,昨日殿上之所以留他,只是祁王的态度还有待考量,也不想留下千古骂名,有些事,别人替他做就好了。
如儿,朕终将对不住你了。帝王如是想到,心底竟是一抹悸痛,凌儿毕竟也是他的儿子啊。但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而代之的是生杀予夺的杀伐与果决。
他可以宠爱回护一个毫无权势的女人,却不可能容下一个有可能动摇他皇权的儿子,这便是帝王之爱了,竟是如此寒凉……
“弑君重罪,皇上竟还为那贱人落泪!”青葱般的指甲随声而断,盛怒之下的华服女子,再无往日的娴雅大方。永乐殿里更是人人自危,再看女子凤目微转,狠厉映于眼底,“去,叫汀兰来,再把爹爹安排的暗卫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