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从不会违逆我,点头应之,嘴上道:“主……苏,小心应付。”
晚膳时分尚是月朗星稀,眼下风卷云遮大半,用瞬移太过冒险,思来想去我一跃脚点青瓦用轻功飞出。
玄武门前聚满了被摄心术控制的无魂百姓,齐刷刷的仰头瞻望着站在城楼戴面具的男人。我冷笑望着那男人,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了,我眯眼瞧着眼前似曾相识的每一幕,心中杀意愈发浓烈。打小就听父亲提过天罚,活到如今却从未见过,我并不知究竟是否天罚的存在,我只知道眼前的罪孽不得不除了。
掌中灵球渐起,已足以将迷魇挫骨扬灰,忽觉身后有手搭上我肩。我抖肩震开,回首就是一掌,灵球几乎与在身后人贴面,我倏地停到手。
我心头一震,嘴上不禁呢喃:“寻思禅?”
“璃,你现在不能杀他。”寻思禅小心翼翼的拉下我手,对我直摇头。
听得他要放过迷魇,我心中醋意渐浓,甚有质问的架势厉声道:“舍不得我杀他,要我放过他不成?寻思禅,你睁眼看清楚他造了多少孽,难道你还要顾念恩情放纵他吗?迷魇做的太过了,就是你求着我都不会饶他的。”
寻思禅半张着嘴久说不出话,他的脸色隐约发青,眸子里窜着怒气的火苗,斯须间他似眸珠微动,转愤带喜。语快发完脾气,我心中略有懊悔,又瞧他淡笑的模样不由跟着哼笑。
他静静道:“自打决意跟着你起,哪来对他存恩情一说。我阻拦你出手,只是不愿再见到更多百姓丧命罢了。我在阳州城打探数日,唯一能确信的是他没控制一城百姓的能耐,想必是湮濑离去时留下的摄心石作祟。我担心你现在就杀了他,恐怕这阳州城与周围城镇的百姓都会为他陪葬。”
头脑一经冷静方觉适才差些误事,我淡笑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今夜必然是无果而终,我们不如早些回去,省的等会儿被人发现反倒打草惊蛇了。”
影不曾料想执扇男子竟就是寻思禅,见我俩一同归来傻愣半日,面色神情复杂变迁,这才反应过来道:“难怪苏总觉晚膳时被人偷窥,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哥是何时发现我们身份的?照理苏的幻术在你之上,你绝对不会看穿我们真容的。”
影不经意的一声哥让寻思禅猛然一震,双唇抿着微颤,久不能言。
我上前就是敲影一栗子,“还不是你漏嘴拿池羽来调侃我,蠢钝。”
寻思禅眼眶微红破涕而笑,解释道:“天下叫池羽的人兴许不止一个,但灵力高于我的人力认识池羽的也只可能有一个。”
火光冲天,逐渐从玄武门那儿延伸而来,暗淡昏沉的街巷变得灯火通明,远瞧宛若巨龙在地身上鳞片莹莹发光。客栈外的火光愈近愈嘈杂。客栈的人陆续回来,空洞而无神的双眸,如行尸走肉的挪步回到该去的地方。
影从窗门朝外张望,小声道:“白日里往来交谈都很正常,难道迷魇只在晚上控制他们心魂?”
无光昏鸦的房内我六眼互望,我恍惚模糊中看出两人容色浮现的迷惑,压低声解释道:“控制人心要到如火纯情瞧不出一丝痕迹,单由迷魇是不可能做到的,全靠湮濑的摄心石协助。”
“璃是说,这些人是日夜都被摄魂控着,此前正常的交谈作息都是假象?”
“正是。”
这事在几月前发生,于我或会觉得新奇,如今自己身怀父亲小半灵力,相比湮濑可能还差一截却已在婉娘之上,我眼里控制人心的事不过是小把戏。
其实我的心底,已有些期待,不合时宜的期待。假如父亲真的已离世,我迫切的希望能继承他全部灵力,那时莫说是神族,纵是与六界为敌,颠覆不过就是在鼓掌之间,何况只是一个湮濑。对灵权的渴望、与对亲情的期盼互相厮杀,时而折磨着我清明的理智。企盼父亲能活着,又觊觎灵力坐上神尊之位平复干戈。
毕竟,数万年的相争,牺牲的已经太多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终是因我而死,背负的孽早是不堪负重。
撑地的左右手几乎是被同时覆上的,左右环顾两人,我浅笑抽手一同揽过,“有你们在身旁足矣。”
这一夜我们三人促膝坐在床上围成一圈,絮絮聊起分别期间发生的事。寻思禅亦道出会来翔云的缘故,又详细说起相救白面书生的事儿与那人的身份。原来那书生是翔云二皇子祥书官,数月前陪镜月来的友人游历风光,听闻阳州城变故骑马疾驰赶回,不料在峭壁陡坡快驰时马一时失控,差点连人带马摔入山崖深渊,恰逢寻思禅路过出手相救才幸免于难。
第55章 寻机进宫
一日未找到摄心石,我们就不敢轻举妄动,苦恼之余突然灵光一闪,似笑非笑的望着寻思禅,难掩欢愉道:“迷魇既在宫里,摄心石多半藏在宫里某处,或保险起见他日夜随身携带。我们自己入宫确实难如登天,有你救的朋友就不一样了。翔云二皇子带朋友入宫,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
影思虑着慢慢道:“任由迷魇胡作非为都不出面制止,翔钧被俘的可能性很大。假使是迷魇坐正明堂,他岂会让我们就轻易遛入宫中。”
寻思禅微一凝神赞同影的说法,开口:“四日前我就在与翔书官合计入宫事宜,思来想去诸多法子都理不出个头绪。”
“皇城时疫横行,皇家禁苑要进出更是困难。却有一类人,可以出入无阻亦没人会拦。”
寻思禅缓缓转动黑眸,徐徐道出推测:“璃说的可是大夫?但我们面对的并非疫症,迷魇心知肚明所有的事,怎么会放我们入宫呢?”
“这不难,摄心术也有记载,不是无时无刻控制的,多数时候迷魇都是白日让人依着本性行事。”影边说边紧盯我表情,见我浅笑望着他,愈发自信道:“只要这二皇子配合,稍稍发些脾气,将士怎敢多加阻拦,一旦我们入宫,想再往外撵就不容易了。”
我手掌搭上寻思禅手背,含笑道:“对皇子的救命之恩,翔书官招待你在宫中好住是应当的,坐居高位的迷魇说不出个理由请你出宫的。而做为你左右手的学徒,又有谁会赶呢?”
寻思禅轻握我指尖,淡笑的眼眸似弯月清朗明亮,“委屈影在我跟前就罢了,苏大战神当真对我低三下四的,我担心我受不起。”
“受得起,你的性子缓当郎中刚好,苏呢……就是个不安分的学徒,得好生看着,省的他添乱。”
微笼松散的衣襟,我挺直腰背压低声威胁:“我是否会惹麻烦暂未可知,你给自己找罪受倒是实打实的。”
影与寻思禅的嫌隙心结已解,关系是走近亲昵许多,未等我出手,影已躲在寻思禅身后,顽劣告状道:“哥,苏现在很是霸道,都不让人说句坏话,成日里欺负这个教训那个。再下去这日子是没法活了,呆着就是受苦受累的,不如我同你一起离去,也好早些超脱。”
瞧我俩胡闹,寻思禅掩嘴直笑,“你准是与池羽混的久了,学着他油嘴滑舌的。”
趁着寻思禅不备,影一把将寻思禅推入我怀里,叹息瞥向窗外。我微前倾一把抱过倒来的寻思禅,笑意深浓,心下微感激影的果断。他不做声在旁,事情却都看在眼里,再相遇后,我与寻思禅都颇多拘谨,该做不该做的事儿都做全了,反倒羞赧不知所措。
扶起前扑在怀的寻思禅,我关心道:“有哪里伤到没?”寻思禅羞涩的垂眸,一味的摇头,我转瞬板起脸,“影!你给我过来。”
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影,愈发吓得他有些退缩,却不敢忤逆我的命令,略微超前一小步,性急解释:“我瞧着你们那般难受,就想帮你……”
伸手轻压影脑后,我轻吻他微动的双唇,转瞬松开淡笑道:“谢谢。”
影无表情呆滞片刻,鼓起腮帮低嚷:“好你个没良心的苏璃,我诚心帮你非但不得谢,你竟敢反过来戏耍我。”
寻思禅闻得影的话大为一惊,神色惊惧的飘忽在我身上,猛拉影的衣袖直摇头。屋内黑灯瞎火昏昧不清,仅有稀疏清亮月光时有时无照进屋里,尽管如此,我依旧能看见寻思禅神情僵硬、面无血色的模样。他似是求饶般望着我,眸中充斥着哀求、伏祈、惊慌等各种情绪,恳切的眼神仿佛他愿做任何事为影抵罪。
他的神情似是细小的针根根刺入我心里,不知不觉的刺入碰到心房才觉阵阵刺疼。我一把将寻思禅抱进怀里,手臂收的愈发紧,仿佛要将他挫骨成灰融入自己一般,直到闻得他吃疼的轻哼,才微松手臂。
我微有责备的对影道:“你吓着他了。”
影撇头不甘嘟囔:“我哪知他会被吓得如此。”
“你近来是愈发的俏皮了,换做数月前的你,保不准吓到昏死过去。”
影咧嘴止不住的笑意,明眸皓齿中透着淡淡自信,早不再是数月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左右都不是,就属你难伺候。”
寻思禅听得诧异,从我怀里支起身纳闷的转动眼眸,“你……”寻思禅几欲张嘴,咽了咽口水,轻声问讯:“不介意?”